更多的士兵举枪致敬,随后,啊,总督!他亲自出来,一边表示衷心欢迎,一边按地道的美国方式与我们热烈握手。我发现他绝非平常之辈,年纪大概还不到60岁,中等身材,体格健壮,戴着一副西式金边眼镜。他以地道的西方礼节,请我先行步入会客室。我遵命而行,他紧随在后。会客室呈长方形,约20英尺乘30英尺大小。正对入口的,是两把座椅,中间有一张桌子,这是中国上等人家的常见摆设。四盏盒状的大灯笼悬挂在天花板上,中央则是一盏罗彻斯特灯[13]。一张西式长桌,上铺一块白布,摆放着刀叉碗碟,四周配着西式的靠椅,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总督走到桌子的首位,示意我在他的左侧就座,这在中国是贵宾的座位。我们全部落座后,上来了四道不同的糕点、两种水果,还有茶、雪茄和香槟。按用餐程序,我们应该首先品尝香槟,但是由于我不饮任何能让人产生醉意的饮料,所以婉言谢绝了。出于礼貌(我认为很值得大力提倡),他们谁也没有喝。我向总督提出,希望跟他私下交流,所有人都迅速起身离开了,只有施肇基和我留下。现在只有我俩单独地跟总督在一起,在义和团运动期间,这个人曾救过许多外国人的性命。
这位开明而仁慈的总督是个满人,也是端亲王的亲戚,可端亲王却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攻击洋人的领袖。义和团闹事时,端方总督是陕西巡抚。在他和义和团之间只有一江之隔,他若给义和团提供援助也属自然,可他凭借冷静的判断,坚决拒绝了支持义和团。他以极大的热忱,接纳那些因逃避义和团而渡河前来的传教士,不但向他们提供食物和旅费,还给了他们其他礼物。命运总是这样古怪,正当他在陕西保护外国人时,他在北京的住处却正在遭受八国联军的洗劫,连祖先的神位牌也被人盗走了。自那以来,联军方面一直在试图找回这些神位牌。
端方和许多像端方一样的官员,在外国人身处绝境时能挺身而出,依然对他们待如上宾。如果欧洲人能以某种方式,公开地认可他们和向他们致敬,那么无论对中国人,还是对我们自己,都将受益匪浅。这样做,比起将那些行为不端的官员现场抓获、砍头处死,不知要好出多少倍。数十外国人的身家性命,是端方总督直接或间接拯救的,而且在他的影响下,毗邻的甘肃省也有许多官员照着他的样子做了。当时还有其他一些总督,依仗自己的强大权势,对剿灭洋人的法令不予理睬;可端方不一样,他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连自己的地位也难以保护,而他依然我行我素;如果我们能考虑到这样的事实,那么他的行为似乎越发值得称道。让我们深感奇怪的是,几个月后,被打败的慈禧太后和她的宫廷,竟然会到这个曾经故意抗旨不遵的行省来避难!端方曾违抗过慈禧太后,保护过无助的传教士,后来又帮助过逃难的朝廷,而现在则成了大清帝国最受敬重、最有权威的高官之一。欧洲人若能知其人、晓其事,便能明白其对自己的友善姿态。传教士将不会忘记,是他在可怕的危难时刻,为他们那些遭受迫害的兄弟姐妹,提供了种种安全保障;是他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派出强有力的卫队保护他们,直到危险不复存在为止。而他的士兵们也都服从主人的命令,恪尽职守,直到与张之洞从汉口派来接应他们的救援队伍会合。
署理湖广总督端方
由于他的地位和品格,我斗胆记录了这位精明干练、有影响力的总督与我的部分谈话。他说:“我问过传教士,包括罗马天主教和新教的人士,征求他们对中国教友文化素质的看法,他们都说,在一万个皈依的中国人中,只有四个秀才,而举人则一个也没有。我认为其中只有三成有资格做牧师。当然,我希望有中国传教士,只要他们能得到足够的教育。约七成的外国教士是大学毕业生,他们的工作很出色,从各方面来衡量也都是好人。在不少事情上,新教传教士帮助人们改变了一些错误印象。比如有这样一个传教士,听说他的一些教友企图逃税后,立刻向地方当局做了举报。”说起这事时总督咧嘴笑了,显得非常满意和高兴。税收一直是中国官员心头的大事。
“传教士应该接受适当的管理。传教士如果违法乱纪,就应该向他的上司或领事告发。经过公正的调查取证之后,如果他确实没有大错,就该把他调到别处。如果他确实有罪,就该把他遣返回国。中国官员现在有点偏袒教士。”
“我们欢迎传教医师。”他说,满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回忆起某个传教医师为他治愈伤病的经历。然后,他扶了下眼镜,前倾着身体继续说道:“传教士的教育工作绝大部分是值得称赞的,可有人认为教育只是其次,宗教才是首要的工作。要求教会学校的学生都到教堂去做礼拜,这会吓跑那些上流阶层,使他们停止赞助。”
恰好此时总督的儿子走了进来,并被介绍给我。他能说一点英语,他父亲希望送他到美国去接受教育。我问总督,他认为传教士最适合在哪里工作。他说,目前情况下,传教士还是住在城里更容易得到保护,因为乡村里没有军队,所以希望他们不要待在乡下。从前的摩擦只发生在基督徒和非基督徒之间,现在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也常常剑拔弩张。“说句心里话,”他压低声音,好像要透露什么重要秘密似的,“传教士贷给别人的钱利息非常高,不知教会管理层是否知道,也不知这样做是否符合他们的章程。”然后他继续热忱地说,“美国传教士中有很多好人,应该多派些来,既要受过好的教育,也要有好的人品。”他极为礼貌地再次提醒我说,凡是传教医师和能让人缴纳税赋的传教士总会受到欢迎。即便从世俗的观点看,经过教育皈依的当地人,让他按政府的征税办法纳税,也是理所应当的。《圣经》上说,凡欠人的都该偿还,救世主也曾纳过税,尽管那次纳税要求是极不公允的。中国官员对基督教的评价,主要基于其信徒的行为表现。
我们的会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为我准备了不少珍贵而得体的礼物,还许诺给宜昌发电,要求给予我一切礼遇和提供必要的保护。然后,他亲自把我送至庭院,祝我一路顺风。此时,礼炮齐鸣,以示敬意。我辞别总督后,尽量不失尊严地匆忙前往岸边去赶乘轮船,它将载我逆流而上,见识这伟大的扬子江。在我们离开码头前,总督阁下的一位使者急匆匆跑来,登上甲板,掏出一张卡片呈递给我。那是总督的名帖,以表达最后的善意和尊敬。
[1]据《唐逸史》《龙城录》《太平广记》等文献记载,唐开元年间(713—741)的中秋之夜,唐玄宗李隆基与方士罗公远在宫中设宴饮酒赏月。望着皎洁的月亮,唐玄宗感叹自己无法登临月宫,一窥嫦娥和殿堂之美。
[2]中国内地会(landMission),新教向中国派遣宣教士的差会组织,由英国人戴德生创立于1865年,总部设在伦敦,在美国、澳大利亚等设有分会。中国内地会曾派遣大量传教士,深入中国内地、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这些传教士来自不同的宗派,以英、美、加、澳和新西兰人为主,也有少数德、奥、瑞士和北欧人。因在中国直接设立分会,有时被误认为是个宗派。后文中简称内地会。
[3]八莫,缅甸北部城市,旧称新街,位于伊洛瓦底江的上游,离我国云南西部边陲小镇陇川不远。
[4]这里的圣经会指《圣经》出版协会;同句里的另外三个组织,指基督教的另外三个协会。
[5]计约翰(JohnArchibald,1853—1927),1876年来华的英国苏格兰圣经会传教士。1913年,他辞去了教会的职务,在汉口创办了一家英文报纸《楚报》(ThetralaPost),自任社长兼总主笔。
[6]市中心地区,即武昌、汉口和汉阳三市的别称,在这里,大英循道会传教使团(theWesleyaMissioy)有68座教堂和布道站。在汉口和九江之间,扬子江被分为六段,每段约30英里。每段的尾处都有一座城市或集镇。在五座市镇中的四座中,循道会正在开展他们的工作。在汉口,循道会有三个礼拜堂,会员众多。桥口礼拜堂距大批船民居住的地方不远,离城郊菜农住的地方也很近。——原注
[7]下文写到,作者这次长江之旅是在“虎年”,即1902年,第四章也说那年是“光绪二十六年”,故这里的1903年当为翌年。
[8]那位加利利人即指耶稣基督。
[9]殷德生(JamesAddisonIngle,1867—1903),1896年来华的美国圣公会传教士。1902年,他在汉口任华中圣公会主教。
[10]吴德施(Logas,1870—1945),1898年来华的美国圣公会传教士,他在殷德生之后,于1904—1938年间任华中圣公会主教。
[11]章必成(MontaguBeauchamp),“剑桥七杰”之一。另六人是施达德(C。T。Studd)、司米德(Stah)、何斯德(P。E。Hoste)、盖士利(W。W。Cassels)、杜西德(CecilPolhill-Turner)和杜明德(ArthurPolhill-Turner)兄弟。
[12]“立誓者”,可能指设招牌者。
[13]罗彻斯特灯(Rochesterlamp),一种豪华的英式灯具。厄普顿(CharlesStanfordUpton,1844—1897)于1884年成立“罗彻斯特灯具公司”,同年从伦纳德·亨克尔(LeonardHenkle)手中买得灯具中央火焰扩张器的发明专利,制造了各式各样的灯具,是当时设计最好制作最精的灯具。为纪念养育了自己的家乡城市,他将其公司生产的灯取名“罗彻斯特灯”。
虱不咬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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