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举起日语辞典,像展示水户黄门的印笼[3]一样拿给大家看。“因为放学后可以自由外出,大家不也回到家了吗?”
“既然你这么说——”
秋彦哥说:
“那也可以说,我们被软禁在这座房子里了啊。搞不好这里所有人都被绑架了。”
听了他的话,所有人面面相觑。的确,我们都挤在这里,仿佛几个囚徒在牢房里制定逃狱计划。三郎拍了拍手。
“是有可能啊,哥哥,绝对有可能。凶手说的‘孩子’可能指好几个人啊。”
“他说的是所有孩子?”奈美问。
“没错。日语对复数形式的区分不那么明确。有可能因为绑架了‘所有人’,所以绑架犯才说不出名字。”
几乎所有人都点头赞同了三郎的话,显然在转瞬之间产生了同为受害者的感情。
“那绑架犯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绑架?”
我产生了一点儿好奇,这样问道。三郎最先有了反应,大家先后抬起手,指向了妈妈。
“这……”
妈妈可能当真了,面无血色地说。
“那打电话的人是谁?如果我是绑架犯,那就应该有个打电话的共犯啊。”
三郎指着妈妈一直没放下手,听到那句话后,指尖又转向了我。
“我?”我反问。
三郎得意地点点头。
“因为绑架犯打电话来的时候,袋子不在啊。电话刚结束没多久,你就回来了……录音里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女声。”
我笑了。
“那就是妈妈找我帮忙,绑架了所有人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绑架你们呢?”
“录音里不是说了嘛,只要我们被绑架,有钱的爷爷就会拿钱出来。妈妈和袋子肯定都想拿到那笔钱,好抚养我们长大吧。”
妈妈很严肃地开口反驳,却被我拦住了。
“既然如此,那也有可能是自导自演。你们七个孩子自导自演了这场戏……大家都假装有个人被绑架了。”
说完,我咧嘴一笑。
“目的是什么?”秋彦哥认真地问,“也是为了爷爷的钱?”
“没错,因为大家都很孝顺,也很关心姐姐……要是有三千万,我们的生活该多轻松啊。”
“可是……”龙生说,“绑架犯打电话过来时我们都在这里啊。两次都是。”
“这就是大家庭容易遇到的情况。如果有一个人溜出去打电话,妈妈也不容易发现。更何况,妈妈当时还被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呀。”
我叹了口气,结束了孩子们的推理游戏……不,孩子们的推理游戏依旧在继续,可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大家的推理其实很有道理,但我就是提不起兴趣。那是因为我对另一件事有很大的兴趣……你们猜到了吗?我讲述了绑架犯两次打电话来的经过,唯独没有提到一个孩子的名字……另外,我在说“大家”的时候,也排除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晴男。
此时,晴男并没有跟其他孩子一起围在矮桌边上,也对绑架犯的录音毫无兴趣,而是坐在稍远的地方打游戏。我正忙着全神贯注地观察他。
由于他一直盯着游戏画面不抬头,我就更在意了……我总觉得那孩子在努力隐藏自己的脸。他真的是我认识的晴男吗?……不过,我记忆中的晴男已经非常模糊,实在无从比较。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确认一番……
好久没有仔细观察这孩子了,我发现他的体形已经变了很多。记忆中的他就像忍饥挨饿的难民小孩一样瘦削,现在却肩膀宽阔,露在短裤外面的腿有了一点肉感,成了普通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模样。可我就是觉得,他好像不是我认识的晴男了……真正的晴男会不会昨天就遭到了绑架,凶手为了瞒住家人,又派了一个长得像晴男的孩子来顶替呢?……我无法阻止自己展开这个毫无根据的联想。
妈妈打扮好自己,好像安慰自己似的反复说了好几次“别担心绑架的事情了,那就是恶作剧,坏心眼的恶作剧”,然后就出门上班了。我正要站起来张罗大家吃晚饭时,那孩子总算抬起了头……由于太过突然,我没来得及调整好视线,原本只打算偷眼瞧,结果跟他对上了目光。
他勾着眼睛看向我,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脸……那张脸太陌生了。L形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跟我记忆中的晴男一点儿都不像。
陌生的脸冲我笑了。
我惊觉那两只眼睛的形状扭曲了。当我发现那是因为他在微笑时,那张脸再次垂了下去,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
那天晚上,我没睡着。
我躺在我和妈妈占据的三块榻榻米大小的地盘上,睁着眼睛注视黑暗。那本来就是个闷热的夜晚,可是我很害怕,万一闭上眼睛,脑中又会浮现出那张陌生的笑脸……“晴男”弯曲着膝盖,睡在大屋的角落里,但我没有勇气查看他的睡脸,只能呆呆地听着屋外的雨声。梅雨季节应该过去了,是不是雨季离开时,在我家的破屋顶上落下了一片雨云?阴沉的雨声让我感到浑身粘腻,碰撞着融入我体内的A小调旋律,不断发出嘈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