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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零丁洋里叹零丁（第1页）

第八章　零丁洋里叹零丁

2020年8月25日，之于备战期的巴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训练日，但来到球场上的队员们却没有看到他们队长的身影。在为一队效力15年之后，梅西首次提出了转会申请。在巴萨的群聊中，身为队长的梅西，自此进入长期的沉默。

诚然，当年备受“逃税门”困扰的梅西，也曾动过离念，但最终占据上风的，仍是对俱乐部始终未改的忠诚，而如今，所有曾和梅西推心置腹的故人，都已不在巴萨：拉波尔塔和瓜迪奥拉离开了，克鲁伊夫去世了，普约尔、哈维退役了，苏亚雷斯和拉基蒂奇带着无尽的不舍被迫离去了。举目四顾，全是依赖梅西的人，却没有梅西可以依赖的人。

然而，天真的梅西，与其说是想要离开日渐陌生的诺坎普，倒不如说是以转会为要挟，逼迫以巴托梅乌为首的高层识趣走人。从最初，梅西就没有正面宣布离队决定，始终是遥控和自己相熟的阿根廷媒体隔空喊话，同时，向俱乐部发出了公函。在这封信函中，梅西强调按照原有合同，他最早可以在2020年6月30日就选择自由转会，此前因疫情延宕，为巴萨效力至8月，法理上讲已是仁至义尽。然而，巴萨方面却并不认同这一点，他们仍认定双方合同正式到期时间为2021年6月30日，而在此之前，无论任何球队想要挖走梅西，都必须支付7亿欧元的违约金。

尽管年已33岁，但毋庸置疑，梅西仍是欧洲足坛屈指可数自带体系、一人可撑起一队的存在。巴黎圣日耳曼和曼城两家中东金主背景的豪门闻风而动，前者期待梅西与内马尔、姆巴佩组成全欧最锐利的三叉戟，而后者则主打瓜迪奥拉的亲情牌——毕竟，没人比前巴萨主帅更懂得如何用好梅西。而眼见近年来巴萨高层的倒行逆施，不少前巴萨名宿都站在梅西一边，当年曾以创足坛转会费纪录加盟皇马的菲戈，直言梅西离开将是足坛的“历史性时刻”，而前队长普约尔的态度更能代表多数同行心声：“敬重且钦佩，莱奥。全力支持你，我的朋友。”

尽管离队意愿前所未有地强烈，但梅西却显然低估了巴萨高层打太极、磨洋工的本事：主席巴托梅乌同样选择避而不见，迟迟不与梅西团队正面谈判转会事宜，对外则做出高姿态，只要梅西愿意留下，自己随时可以辞职。同时，巴萨不断强调梅西合同的有效性，特别是违约金条款，而另一方面，亲近高层的喉舌媒体，开始了别有用心的民调，约三成的球迷认为正值重建、财政困难的巴萨也可以放走梅西。在缺席了赛季开始前例行的新冠病毒检测后，西甲官方对此进行了通告，但巴萨却没有对梅西进行处罚，在“红蓝军团”眼中，无论梅西主张自由身离队是否有效，此时此刻，他都仍是巴萨的队长。

尽管外界盛传曼城已和梅西草签合同，但就在梅西提交转会申请后的第5天，西甲联盟官方裁定，梅西与巴萨的合同仍有1年才会到期，且公告口吻相当不客气：“梅西团队所理解的与事实合同相距甚远”，虽然梅西团队据理力争，但他们的再度声明又被西甲驳回。在两年前失去C罗后，对影响力大降的西甲而言，失去梅西无疑是他们无法承受的打击，挽留梅西的意愿比巴萨来得更加强烈，实在是情理之中。

维持了近一周的僵局，终于因梅西的经纪人、父亲豪尔赫的出现而迎来转机。此前，并不知道儿子离队申请的豪尔赫和多数球迷一样，也是在报纸和网络上得悉了这个爆炸性新闻，心急如焚的他从罗萨里奥飞回加泰罗尼亚后，紧急和巴托梅乌约见。此举之于陷入巨大担忧的巴萨球迷而言，无疑是及时雨：从出道至今，无论身份如何，梅西始终将个人经纪事务全权委托给父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才是真正决定梅西前途的人。

历经240个小时的暗战和斗法，9月5日，震惊欧洲足坛的梅西离队事件，最终以梅西接受访谈时亲自承认将留在巴萨而告终：“我不开心，希望离开，但尝试了各种方式都不行。我永远不会对巴萨打官司，因为这是我所爱的俱乐部，这是我一生的俱乐部，我在这里生活了，巴萨给了我一切。现在我会留在这里，但巴托梅乌领导的高层是一场灾难。”而伴随着赛季的深入，梅西放弃了1月1日就可以商谈自由转会的机会，坚持要到赛季结束后再决定去留。

纵观巴萨队史，几乎每一位超级巨星的离开都伴随着巨大的争议乃至非议：从20世纪80年代的马拉多纳和舒斯特尔，到“梦之队”时代的大劳德鲁普、罗马里奥和斯托伊奇科夫，再到世纪之交的菲戈和里瓦尔多，连梅西最崇敬的兄长罗纳尔迪尼奥也概莫能外。

M　而今，厌倦了连年挫败、痛恨于尸位素餐高层的梅西冲冠一怒，与其说是不愿继续蹉跎人生，毋宁是以最决绝的方式向不作为的俱乐部摊牌。

转会风波，无疑是梅西和巴萨20年亲情的巨大割裂，但就在这场风波之后两个半月，梅西又直面着另一场诀别。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2020年11月15日深夜，朱丽叶·科温顿悲惋凄怆的歌声再度奏鸣，整个潘帕斯陷入空前的悲恸，身为阿根廷永远的神祇，迭戈·马拉多纳因心脏骤停不幸离世，享年仅60岁。

“对于所有阿根廷人和足球运动员来说，这是非常难过的一天。他离开了我们，但也没有离开，因为迭戈是永恒的。”第一时间获悉老马去世的消息后，梅西在社交媒体上动情地写道。近40年来，“下一个迭戈”的寻觅和造神之旅，曾在奥特加、艾马尔、达历桑德罗等人身上无数次重复，但时至今日，梅西或许是最接近终结这个悬念却又让这个悬念继续蔓延的那一个。

在年龄上，梅西是马拉多纳的子侄辈；在事业上，梅西和马拉多纳的共同点更多到不胜枚举：同样不满17岁就进入俱乐部一队，同样率队捧起世青赛冠军，同样完成过“上帝之手”和“连过五人”，同样在青葱岁月因侵犯对手吃到过国家队生涯第一张红牌……然而，更长的维度里，马拉多纳是梅西一生的参照物，以及悬在头上无从回避的话题，对此，不善言辞的梅西早就希望终结比较：“我再踢一百万年，也达不到迭戈的水准。”

分别是阿根廷两个年代旗手的马拉多纳和梅西，有过多次合作，但两人之间，更多的是无休止的比较。对于后辈们，一向苛刻的马拉多纳几乎从未承认梅西超越自己，哪怕俱乐部层面的梅西早已近乎完美。但更多时候，马拉多纳给予梅西的是足够的信任和支持，这一点，甚至连老马的至亲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曾是迭戈女婿的阿圭罗，就曾幽怨地吐槽：“好像迎娶詹妮娜的不是我，而是莱奥。”而马拉多纳的私生子小迭戈，在父亲生前只有一次“认亲”，“莱奥或许才是迭戈的儿子，而我不是”。

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2008-2010年间两人居然以主帅和队员的身份完成了一届世界杯征程。遗憾的是，教练生涯多半在玩票的老马，唯一认真的一回，和梅西并未擦出火花。2018年的俄罗斯，马拉多纳在看台上为梅西贡献了最多的表情包：从目睹梅西射失点球时沮丧溢于言表，到阿根廷生死战绝杀尼日利亚时的指天祈祷、狂野呼啸，此时的马拉多纳，不是球王，而是个虔诚得近乎卑微的观众。球王的默默祝祷，固然未能让阿根廷队逆天改命，却让“潘帕斯雄鹰”的悲情征程又添一笔浓墨。

M　两人短暂的合作，虽然未曾擦出火花，但一生孤傲的球王，却在生命最后的岁月，以最纯粹、最诚挚的方式，向最像自己的后辈完成了致敬。

得闻一代天骄西去，梅西如何不悲！

迭戈西去，全球垂泪，在马拉多纳去世的那个星期，各大联赛不约而同地戴起黑纱、垂首肃立，向一代天骄作别，而在马拉多纳曾经战斗过的巴塞罗那想尽了一切方式向马拉多纳致敬：诺坎普看台上摆放了一件马拉多纳效力巴萨时的球衣，上面还有球王的签名，这件球衣此前一直存放在巴萨博物馆之中。此役两队球员臂缠黑纱，并在赛前默哀。而在科曼的首发阵容里，梅西、库蒂尼奥、佩德里和格列兹曼同时出场，四名球员都能踢标准的10号位。

尽管此前遭逢了略显尴尬的三轮不胜，积分已经掉到中下游，但面对弱旅奥萨苏纳，迭戈的离去似乎给了梅西格外的动力，与此前数场远离球门、开火寥寥不同，本场梅西以进球致敬马拉多纳的意愿前所未有的强烈。

然而，队友和客队门将似乎有意刁难巴萨10号，布雷斯韦特、格列兹曼和库蒂尼奥的进球都格外轻松写意，且不乏运气加持，而梅西的任意球要么高出，要么被埃雷拉神勇扑出，一个多小时过去，梅西仍旧寸功未立。

第73分钟，一路横带到大禁区前沿的梅西，左脚怒射攻入本赛季第4粒西甲进球，如释重负的他，在主动招呼队友围拢庆祝后，开始了球迷期盼许久的致敬环节。他脱下了巴萨的10号球衣，露出了里面的纽维尔老男孩队复古球衣，这件复古球衣，是阿根廷收藏家塞尔吉奥·费尔南德斯送给梅西幼子西罗的出生礼物，两年前才正式成为梅西收藏品中的新成员。

人人都知道，出生于罗萨里奥的梅西，打小就是老男孩队球迷，而梅西的最爱恰恰曾是马拉多纳生涯暮年的落脚点。

1993年10月7日，结束11年欧洲旅程、回归阿甲的马拉多纳，首次代表老男孩队登场，尽管只是友谊赛，对手不过是来自厄瓜多尔的埃梅莱克，但球王郑重其事，他怀抱着两个女儿达尔玛和詹妮娜登场。而看台上一众疯狂的小迷弟中，就有年仅六岁半的梅西。

成名后的梅西，接受《世界体育报》和阿根廷TYC电视台采访时，曾谈及儿时观战马拉多纳的特殊经历，然而，岁月毕竟过于久远，彼时的梅西又少不更事，更多比赛细节已经无法一一复述。他只记得父亲如何带自己去球场，以及现场疯狂的球迷始终在高呼老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