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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真天上麒麟儿（第1页）

第一章　此真天上麒麟儿

如果没有梅西，1987年之于阿根廷，注定是一个不值得回忆的年份。

一年前，马拉多纳在阿兹特克球场捧起大力神杯，然而就在1987年，精英尽出的世界冠军，在家门口举办的美洲杯被乌拉圭淘汰出局。足球带给阿根廷人的短暂快乐，并不足以消融眼前的苟且：民主派和军队在政坛持续斗法，政府朝令夕改，20世纪初GDP还曾名列全球前10的阿根廷，不可避免地因内耗日渐衰落：罢工在整个国家蔓延，持续不断的爆炸案，更令大街小巷人心惶惶，其中也包括豪尔赫·梅西——两年前，在罗萨里奥市宪法镇工作的他，侥幸与一颗炸弹擦肩而过。

然而，那时的豪尔赫，已经顾不得回忆生死瞬间，他更焦虑的，是即将临盆的妻子塞丽娅·库奇蒂尼，此前的多次孕检，医生都警告胎儿宫内窘迫，分娩时可能要借外力催生。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罗德里戈和马蒂亚斯，但豪尔赫夫妇仍旧紧张不已，所幸，医生的预言没有成真。6月24日，在这家意大利诊所里，身长47厘米、体重3600克的梅西呱呱坠地——尽管小家伙的面庞远比寻常新生儿来得红润，一只耳朵也在出世过程中被挤弯。

然而，这个呱呱坠地的男婴，在出生最初的几天里，却面临着没有名字的尴尬：豪尔赫本来和赛丽娅商量起名“Leo”（后文统称“莱奥”），但豪尔赫在诊所的新生儿名字表里，一眼看到“Lionel”（后文统称“利昂内尔”）后立马动摇了，毕竟，这个英语名字更加洋气，为了孩子的“冠名权”，夫妇俩甚至还吵了嘴。

M　但20年后，当年的鸡毛蒜皮，早已无足轻重，无论是大名“利昂内尔”，还是绰号“莱奥”，都成为梅西的专用指代名词，一样响亮。

出生时略经磨难的梅西，成长倒是格外茁壮：9个月时，开始蹒跚学步，长到65厘米时，已经能自己走上街，跌跌撞撞地追着哥哥们。然而，小莱奥探索世界的旅程并不平坦，一辆不期而遇的自行车，将懵懂的他撞倒在地，虽然没有当场哇哇大哭，晚饭时梅西却开始不住地哭闹，豪尔赫带着梅西去了诊所，才发现儿子的左前臂尺骨已经骨裂。不过这次过早的受伤，之于梅西走上足球道路倒没有更多影响：1岁生日时，已经会奶声奶气叫着全家人的梅西，收到了人生第一件球衣——红黑相间的纽维尔斯老男孩队主场战袍。而两年之后，吹灭第三根生日蜡烛的他，得到了人生第一个足球——尽管球只是儿童尺寸，宛如红宝石的配色也略显滑稽。

在玩具并不多的童年，足球自此成了梅西最忠实的伙伴。如果球不在身边，他就会坐卧不安，哪怕母亲让他去商店买东西，小梅西也会一路盘带呼啸而去。如果无球可踢，梅西就把纸袋、袜子等一切可以卷成球形的东西拿来踢。担忧儿子玩物丧志的豪尔赫，不止一次鼓动罗德里戈和马蒂亚斯，让他们带着弟弟去骑单车、打弹珠甚至玩电子游戏，但梅西都是浅尝辄止，真爱只有足球一个。

“4岁时，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莱奥的天赋，不用几次练习，他就能轻松地让球乖乖地躺在脚下，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开始和两个哥哥对抗，而且总能在他们身前‘跳探戈’。”回想往事，豪尔赫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而梅西的二哥马蒂亚斯也佐证了父亲的记忆：“莱奥刚开始踢5号足球时，我们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出丑，因为球几乎比他的膝盖还高，然而球仿佛是跟着莱奥在跑，那个场景简直美呆了，每个亲历过那个场面的人，绝对都想再看第二次。”

生来就和足球结下不解之缘的梅西，无疑是阿根廷版的大空翼。经过近一年的无师自通，1992年，梅西家的三儿子、脸色比番茄还红、罗萨里奥市以色列大街525号的小球王，首次走出街头，来到球场，正式出道！

“他从小就是个淘气包，而且在任何方面都不想输，我们玩纸牌时最不想和莱奥一起，因为他迟早会作弊，如果他没有赢，他会把牌甩得满屋子都是。”回忆起学龄前的莱奥，梅西的母亲赛丽娅有着阿根廷人独特的幽默感。但那时的梅西已经在街头足球里像个人生赢家：豪尔赫家的三个孩子，在和表兄弟们的对决时总是赢球，而梅西则是进球最多的那一个，哪怕“球门”只是两块石头，场地只是柏油路面，但梅西能和哥哥们连续踢上4个小时不厌倦。

小莱奥的天赋肉眼可见，但这个一头金发、闷头带球的小家伙，还不到接受专业足球训练的年纪。当地小有名气的业余俱乐部格兰多利，最低的年龄组别也是5-7岁，选拔一向以严格著称。梅西的大哥罗德里戈，直到11岁才和格兰多利正式签约。梅西曾不止一次地来到格兰多利的训练场，一边对着墙踢着球，一边出神地看着正在比赛的小哥哥们。眼见外孙跃跃欲试，带着梅西来踢球的外祖母，找到了格兰多利的负责人萨尔瓦多·阿帕里西奥，要求只有三个字：“让他上。”

“他太小了，女士，他会受伤的。”面对阿帕里西奥的拒绝，梅西的外祖母做出保证，如果梅西哭了或者吓着了，就马上带他走。于是，在孩子堆里最矮的梅西，懵懵懂懂地走上了球场，球第一次来到他脚下时，不知所措的他一动不动，但当队友第二次将球传到他脚下时，伸出左脚控制住球的梅西，一路沿着边路盘带，过掉了所有挡在他前面的小球员，任由阿帕里西奥大喊“传球”，不为所动的梅西还是一脚将球送进网窝。

M　那场比赛，梅西梅开二度，而这只是他职业生涯无数次独中两元的起点。自此之后，格兰多利俱乐部满是石头和玻璃碎片的球场上，多了一个风驰电掣的小家伙。每逢训练日，梅西都会一手挽着祖母，一手夹着足球，在训练开始前喝上一杯提神的马黛茶，成了祖孙两代独有的默契。

遗憾的是，就在梅西越级进入青训梯队后不久，外祖母被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逐渐失去记忆的她，不再记得和外孙的约定，甚至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1998年5月4日，就在梅西迎来11岁生日前51天，他足球生涯的第一位贵人，永远地阖上了双目。葬礼上，不善言辞的莱奥趴在棺材上失声痛哭，而姨妈马塞拉至今还记得外甥的悲痛：“我从没看到梅西如此伤心，至今回想起那个场景，我都忍不住掉眼泪。”

自此之后，10岁的梅西在进球后，多了一个庆祝动作，双手食指上扬指天，默默祈祷。这是他和天堂里的外祖母沟通的独特方式，从10岁，到34岁，始终如一。

最亲的人离世，之于梅西是打击，更是激励。不久，他就成为格兰多利队内最耀眼的明星，在当地的少年组别比赛里，穿着红白球衣一路盘带杀到禁区、射门得分的梅西，哪怕被对手恶意犯规放倒，也从不抱怨，而是站起来继续追着球。这让阿帕里西奥格外自豪：“我不是发现梅西天赋的那个人，但我是第一个把他派上场的人。”而更加自豪的自然是豪尔赫，在成为当地一家钢厂经理前，他曾在纽维尔斯老男孩青训营待了4年，是一名非常可靠的中场，然而义务兵役的到来，让豪尔赫不得不脱下球衣，穿上军装，待到4年后服役期满，早已和昔日的队友形同陌路。

戛然而止的黑白理想，让豪尔赫将未竟之梦寄托在了更有天赋的三儿子身上，父子俩最享受的沟通方式，就是豪尔赫拿出珍藏许久的马拉多纳比赛录影带，放给莱奥看，但和众多视马拉多纳为终身偶像的阿根廷球员不同，少年时代的莱奥，对迭戈并没有特殊情绪。在一段12岁时的采访视频中，在被问及谁是自己的偶像时，梅西给出了使两个令记者备感错愕的回答：“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教父克劳迪奥。”

然而，梅西略显闪躲的回答，并没有阻止“王不见王”的发生：1993年，马拉多纳结束了在西班牙和意大利的11年旅程，重返阿根廷。而他的首个落脚点，就是纽维尔斯老男孩。10月7日，马拉多纳在老男孩队同厄瓜多尔球队埃梅莱克的比赛中登场，梅西则在看台上目睹了马拉多纳精彩的凌空抽射破门。比赛期间，老男孩队安排了一位小球童在中场进行颠球表演，为“球王”荣归故里助兴。时隔多年，不少怀着美好愿景的球迷，认定那个承前启后的男孩就是梅西。

遗憾的是，梅西多年后亲口否认了这个美丽的误会：“那不是我。”在座无虚席的看台上，梅西是不怎么追星的那一个，他甚至记不得那场比赛的比分和进球者了。

马拉多纳在纽维尔斯的短暂逗留，只是梅西少年时代的小插曲，格兰多利的小球王已经不满足和同龄人同场竞技，开始缠着父亲和钢铁厂的同事一起比赛。1994年，格兰多利的负责人听闻豪尔赫曾在纽维尔斯老男孩受训，便邀约他担任青训队——即梅西所在的梯队担任教练，豪尔赫一口应允。于是，父子俩之间又多了一重身份：主帅和球员。

知子莫若父，在为时一年的任期里，豪尔赫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儿子的自由，小莱奥不必去做那些烦琐的训练，可以按照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比赛，这一年间，梅西和队友们赢得了同年龄段全部赛事的冠军，而梅西的表现用豪尔赫的话说：“他就像灯塔一样闪耀！”

此时的梅西，已经是罗萨里奥小有名气的童星，几乎所有球探都知道以色列大街住着一位“1987年进球机器”，7岁到13岁的6年间，梅西在各项少年赛事中打进了超过500球，而他的球感可以用两个小故事佐证：前纽维尔斯技术总监罗赞曾许诺梅西每颠球100个，就奖励一个冰激凌，结果那天下午，他买了整整11个。一场少年联赛里，格兰多利主帅告诉梅西：“用脚进一个球可以给你一块巧克力曲奇，但用头进球，就给你两个。”于是一路突破、晃过门将的梅西，在球门线前颠起球、头顶入网，然后远远地向教练伸出两个手指……

更令豪尔赫欣慰的是，莱奥秉承了梅西家族低调、谦逊、务实的家风，梅西的祖父是一名建筑师，而改行制造业的豪尔赫，继承了父亲的严谨，虽然不苟言笑，但待人谦逊、工作勤勉，这也深深影响了儿时的莱奥。成人后的“梅球王”，固然羞涩内向，但礼貌、随和的处事风格始终为各界盛赞，面对困境时，梅西也表现出和年龄、外表不相称的冷静、容忍与克制。此时的豪尔赫，固然为儿子心智的成长喜悦，但身高的发育，却让豪尔赫格外担忧：7岁的梅西，身高仅有1。22米，在格兰多利首发阵容中是最矮小的一个，促狭的队友给莱奥起了一个略有恶意的绰号——“小跳蚤”。

侏儒症？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豪尔赫心头。梅西家族并没有遗传史，父母身高也都正常，小莱奥运动量远比同龄孩子多，母亲赛丽娅拿手的意大利面、意大利方饺、西班牙香肠和小牛肉，虽然只是家常味道，但莱奥从不挑食。在持续了4年的缓慢生长后，诊断结果印证了豪尔赫的担心：11岁的梅西，1。32米，30千克，因生长激素分泌不足，体形和8岁的孩子基本相当。此后的三年里，每天晚上梅西一家饭后的第一件事，是从形似“铅笔盒”的针管盒里，取出生长激素，对准梅西的股四头肌，开始皮下注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