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端站在阴冷的门外。
人生寥寥,也不过是来于何处,归于何处,而之中的一切,又算得什么呢。
周霄在山清水秀的墓园里安顿好逝去之人,而后去探视了周庭。
他爸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亏欠的轻晃。
“你说,我干嘛非要跟她较劲呢……”是伴着摇头的叹息,也是时过境迁的忏悔。
周庭低着头,叨念着从未与周霄提起的过往。
“我怨你妈,”男人说,“怨她和她家里从来没有看起过我。我有一念之差,但又不想服输,所以一错再错……”
周庭苍白着脸:“所以我死不回头地离了婚,从她手里抢过你,不计后果地要活出个样儿来。我又为什么呢,结果又能怎样呢?”
男人鬓发在讪笑里浮动着:“她在意吗?会看吗?她可以给我职位、财富,却从没给过我真正的尊重。”
一声长叹,让周霄在那颓然里眯了眯眼。
“爸,”他忽然开口,“有些事你真不明白吗?”
默然的身影在通透之外间隔道:“我妈当年肯嫁给你,就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而你想要的,太多了。”
他注目着对面,注目着一切的不可追溯。
“奶奶已经安顿好了,”周霄说,“等你出来,去看看她吧。”
幽幽的话语后,他平静起身,背对那几乎让他付出所有的人。
那天从探视的地方出来,周霄记得也是个要下雪的灰蒙天。
他一个人返回城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看着周遭时而安静、时而喧嚣。
他在一片小区前停驻,因为一个与记忆里相似的身影。几秒后,那微微的佝偻消失了,他却在门口的水泥柱墙上看到一则招贴信息。
内容很简单,说是小区内部配套的物业楼正在招租,但写明了出于安全考虑只面对社区居民经营,不可以兼做外卖,估计租得也不太顺利。
周霄站在那简陋的白纸前看了很久,跟着一位居民混进了院子里。
后来他包下了那栋楼的半层,物业好像很愁租户的样子,给了个十分公道的价格。
周霄于是就用手里剩下的钱攒了个团队,开始了这个社区服务项目的运营。他其实也没想好后续的路该怎么走,只是那一时一刻之下,心里忽然就有种感觉,这才是他所向往的,一直以来在寻找的那种“温度”。
当一个人见过了生死,失去了所有,那些所谓的业绩、指标、估值、上市,就变成了苍白虚妄的游戏,远不及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能让人在暗淡冰凉的时间里,找到一丝活着的意义。
周霄在电话里嘱咐了采购,明天给他多带几份食材。
今天他离开社区的时候,有个沧桑的身影羞敛又为难地向他提了个要求。
周霄那时已经出了大门,却在老人的语音里停下脚步。
冬天的黑夜有种暗沉的冷,他对铁门后的身影说:“没问题张奶奶,您回吧,明天我会安排。”
老人在他的应允里笑笑,影绰轮廓戳在暗淡中,缓缓动了动手臂,直到周霄骑上车冲她挥挥手,才讪讪转头,归入身后黑夜。
老人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在明天的食谱里加一份炸酱面,给她卧病在床的老伴一顿坚持了若干年的长寿礼物。
张奶奶和他说,爷爷已经病危过三次了,可每年只要生日能吃上这碗面,第二年准能熬过去。以前都是她做,可今年以来她手腿不利落了,锅都有些端不动,老伴总抱怨她做的东西不对味儿,在外面买过几次,也都是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老人轻叹,说直到有次偶然间,她老伴吃了社区中心做的口味,那萎靡在床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这也是她为什么终于舍下脸来说。
周霄放了电话在一旁,打开电脑算了算这个月的出入账,还好,是平的。
他浅扬唇角,终于,他不用再应付投资人的追问,不用再做那些华丽丽的营销方案,只需要认真地对待每一天。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给棉花糖也添了点主粮。
这小东西好像因为年纪大了,最近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他上网查过,仓鼠的寿命只有两年,他不知道这小家伙被捡回来时多大,但看个头儿应该已经过了半岁。
周霄合上笼门,看着那雪白明显比之前迟缓的动作,有种即时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