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精简机构,确保警力下沉。当前公安机关内部,依然沿用的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公安管理和运行模式,公安内部警种设置过多,一线警力紧张,民警常年超负荷运转,所以,应该重新对机构进行设置,对公安队伍结构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精简机关,充实基层,确保警力下沉。
二是将以打击为主变为以预防为主。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人口管理已经成了当务之急,尤其是大量流动人口的存在,给治安管理带来了难以想见的难度。为此,建议取消巡警大队,成立专业的治安队,使其围绕社区开展工作,熟悉居民,了解住户,这将对有效预防和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三是彻底根除非警务活动。公安机关由于实行的是“条块分割”的双重管理机制,所以各级地方组织往往把诸如征地筹款、计划生育等原本不属于公安机关职权范畴之内的工作,交给警察来做,不仅大大消耗了原本就十分紧缺的警力,而且弄得警民关系非常紧张,所以,必须彻底根除非警务活动。
四是赏罚分明、建章立制。要建立良好的激励机制,提高民警待遇,要使民警挣的工资能够养得起老婆孩子,不至于每天为生计发愁,要严格落实民警的年休假制度,缓解民警的工作压力,确保民警的身心健康,同时建立能上能下的干部任用机制,畅通干部的选拔任用渠道。
这篇论文写完之后,我又仔细看了几遍,感觉基本上已经把基层派出所存在的问题说明白了,甚是得意。满指望交到所长手中后,他会夸奖我几句,谁知他只是简单地翻看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行!就这样,明天上班的时候我替你交到局里去。”所长的话让我的心里凉了半截,我知道就凭他那文化水平,估计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但我的心里又抱有一丝幻想,总希望自己的论文能被上级领导们看到,让他们知道基层警察的苦,也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小警察并不是每天只知道一味蛮干工作,我们之所以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那是因为我们心中还有一个信念,我们要对得起头上那金光灿灿的警徽。
我的工作依旧在继续着……没有快乐,没有哀伤。
随着对管区内逐渐的熟悉,我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那就是我们东山派出所管区内由于地处于繁华的火车站附近,所以成了张老五犯罪团伙的集中活动区。这对于我来说不啻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我终于有机会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条件,搜集张老五集团的犯罪证据。
我首先把自己管区内的社会治安和人口管理等工作,做得井井有条,没事时我就去管区内转悠,熟悉居民和住户的情况。随着对管区了解的深入,我逐渐掌握管区内有一家旅店正是张老五手下的马仔“疤哥”开的,张老五等人偶尔会去这家旅店聚众赌博。一提到疤哥,我就心中冒火,若干年前那屈辱的一幕就会浮现在眼前,但我还是强压着怒火,见面故作热情地和他打声招呼。疤哥对我这个新来的小警官印象还不错,总是递烟递酒地和我套近乎,显然记不起若干年前的一个傍晚,我不但被他抢劫过,还挨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更想不起数月前,在一家酒馆内,我就是那个歌厅小姐琳琳的“表哥”,还被他当面取笑过。
我私下里留意着疤哥的一举一动,并暗中搜集着张老五等人的犯罪证据,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他所欠下的一切孽债都将加倍还上。
为了更有效地搜集张老五犯罪集团的证据,我不但安排了一些耳目特情,而且亲自创造一些机会,试图打入这个团伙的内部,了解相关的情况。我利用对疤哥旅店进行四防安全检查的机会,对整个旅店的运营情况进行了解,掌握了里面聚众赌博和卖**嫖娼的犯罪事实,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我暂时没有动他们,对疤哥的违法犯罪活动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疤哥自然感激不尽,经常利用业余时间请我喝酒,我也不拒绝,在酒桌上与他一团和气,换取他的信任。经过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逐渐了解了张老五犯罪团伙的详细情况。
原来张老五真名叫张少强,38岁,家住江林市北岗委8组,父亲是某工厂的司机,母亲在街道一家工厂上班;家里兄弟5人,靠父母的工资度日,生活不是很宽裕。张少强因在家里排行老五,所以左邻右舍都叫他“张老五”。上学后,张老五因生性好斗在学校出了名。他根本无心上学,整日四处打仗斗殴。到初中一年级时,干脆不上学了。辍学后的张老五继续与狐朋狗友为伍,因为他打架心狠手辣,被众人称为“大哥”。
1983年,当时才19岁的张老五帮朋友到江林市二道沟打仗,不想把对方的一个人打成重伤,他们先后被公安机关抓获。他也因伤害罪被判刑6年,1988年4月,张老五减刑1年半提前释放出狱。出狱后,他很快就通过关系认识了疤哥等社会闲散人员,并迅速地将他们网络在自己的麾下,开始长期从事流氓恶势力违法犯罪活动,张老五也逐渐成为黑恶团伙的所谓“大哥”级人物。
张老五等人的违法犯罪事实包括:
1998年8月,团结街某防盗门厂要给职工租宿舍,张老五等人经过预谋,他们决定在该工厂墙外的一块空地上盖两栋楼,再租给该工厂收租金。张老五马上派疤哥等人找到防盗门厂领导说:“我们是张老五的兄弟,听说你们要租房子,从现在开始不用找了,也没人敢租给你们,我大哥说了2个月内在给你们盖两栋楼,每栋楼一年租金10万元。”然后疤哥等人又找到某暖气片厂厂长,以盖房子为由向其要钱,厂长害怕张老五等人报复,被迫答应给他们价值1。4万元的10吨元宝钢。随后,疤哥等人找到某机械厂,以同样的口气,勒索了价值7000元的25吨水泥及建筑材料。两个月后,张老五没花一分钱,建成了两栋600多平方米、价值100多万元的二层小楼。
1999年4月,张老五得知绿水河镇四家村孔某靠开沙场发了家,现在手里还有几家沙场,他们就决定买个沙场经营。他们相中了孔某开的永和沙场,这个沙场有3顷地的面积,孔某已经投入了15万多元,还欠村上10万元钱。可是,知道惹不起张老五等人,就以低价20万元卖给了他。可是后来,村上得知孔某将沙场兑给外人了,不知道欠款谁还,就没让开工。张老五知道后,想孔某竟敢太岁头上动土,骗钱骗到他的头上,马上派疤哥等人务必将孔找到,他不但索要20万元钱,还要让孔赔偿他的损失10万元。疤哥等人不敢怠慢,马上赶到四家村找孔算账。不巧的是孔去北京没在家。张老五却认为孔是在躲着他,纠集了10多人,携带枪支、刀等凶器,赶到孔某及其岳父家,将孔的弟弟、岳父、孔某的妻子王某及她的姐姐、姐夫、哥哥、嫂子等人强行带到他们江林市的房子(对外称“公司”)。其间,张老五指挥手下毒打孔某的亲属,逼他们说出孔的下落。孔某的妻子王某被逼得几次跳楼逃脱未果,孔某的岳父被打得尿了裤子,身上多处受伤。三天后,孔才听说亲人被张老五等人绑架了,立即从北京赶了回来。张老五等人又非法拘禁了孔某的亲人两天。孔与张老五等人商谈,最后给了张老五现金10万元,说是还村上欠款,还写下6万元欠条才了事。张老五收到钱只给了村里2万元,其它都被他私吞了。当村里再次不让他采沙时,被张老五等人一顿打。之后他们购买了沙船、运沙车、推土机,沙场正式开业了。
2000年5月,团伙成员周四虎子的父亲在长榆公路一个修桥工地打更。一天,周的父亲与更夫张某因琐事发生矛盾,双方厮打起来。周四虎子知道后,领人到工地找张某,说张某将其父亲打坏了,要钱住院看病,张某给了600元钱。没过几天,周四虎子的母亲又到工地向张某要钱,张某说身上没钱,能否缓几天。当时,江林市后小屯的付某也在工地打工,见状上前替张某讲了两句情。周四虎子的母亲听付某说情,不由分说,冲上来又挠又骂,还大喊大叫说付某打她了,后来被大伙拉开了。张老五听说周四虎子父母被人打了,想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决定亲自出马,替兄弟“出头”。于是,他带领团伙主要成员李国立、周四虎子、于龙、疤哥等人赶到后小屯,将付某抓回“公司”,先是一顿打,将付某随身的1100元钱抢走,并威胁付某拿出5万元钱才可了事。付某在亲属的帮助下,给了张老五等人1。6万元钱。
2000年9月,个体老板石春辉想借张老五的势力独霸江林机械厂的废铁生意。张老五指使疤哥等人,威胁另一个在机械厂做废铁生意的李某,使石春辉如愿以偿。事后,石春辉付给张老五等人3000元钱。开始,石春辉就是想借助张老五等人的势力做生意,后来他也加入了该团伙。2001年,他找到张老五等人,说个体老板毕某有钱,于是张老五等人敲诈毕某8000元。
截至2001年秋,张老五涉黑犯罪团伙在整个江林市,持枪持械绑架、抢劫、敲诈勒索、霸占沙场,非法聚敛钱财达500多万元。
……
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违法犯罪事实,令的我内心十分沉重,心想如此黑恶势力不除,老百姓怎么能安居乐业呢?我曾亲眼目睹过被张老五迫害过的人,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心有余悸的样子,让我很久都难以忘怀,我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为铲除这个社会毒瘤尽自己的一份力。
我从侧面了解到,张老五之所以长期逍遥法外,跟近几年他在公检法系统中培植出保护伞有直接关系,这些司法队伍中的腐败分子为他的违法犯罪活动,起到了包庇纵容作用。我将从疤哥等人口中得知的诸如五哥和谁关系密切等重要信息,都一一铭记在心里,我想所有的这些信息,迟早都有用得着的时候。
2001年11月12日上午9点左右,我们东山派出所管区内发生了一起重大杀人案,一家三口在五楼的居室内被人连捅数刀,全部身亡。接到报案后,我们只用了几分钟就到达了案发现场,那场面惨不忍睹,被杀的除了年轻的父母外,还有一个可爱的7岁小女孩,那血水都从五楼流到了四楼的楼梯口。刚开始时,我以为又是张老五犯罪集团所为,但后来证实不是,这起案件属于典型的仇杀,嫌疑人因为怀疑被害男主人与自己的妻子有不正当两性关系,遂产生杀人念头。据目击者说,嫌疑人身高1。70米左右,右腮处有明显的打斗后留下的伤口,当时下楼时神色慌张,浑身是血。由于案情重大,我们马上给刑警大队打电话,将案件现场转交给他们勘察处理,我们则在局里的统一调度下,开始了对犯罪嫌疑人的围追堵截。我们江林市公安局出动了上百警力,很快在各出城口设卡,依据案犯特征,开始了地毯式搜查。指挥部判断,由于案发时间短,嫌疑人快速出逃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还隐藏在市区内。所以一再强调参与案件侦破的干警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争取尽快将其抓获。
我和老赵负责对东山派出所管区内的一小型客运站进行排查,本来按指挥部分析,犯罪嫌疑人从这里坐车逃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里的客车基本都是通向乡下的。尽管这样,我和老赵丝毫不敢大意,提高了警惕,睁大着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着,因为假如嫌疑人真的从我们这里逃走了,那么这种责任我们是承担不起的。上午11点左右,指挥部来电话,嫌疑人的身份已经确认,此人名叫郑学会,35岁,身高1。72米,国字脸,体型偏瘦,与被害人有多年过节,系仇杀。11点15分,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丹丹打来的,她说自己的肚子疼,八成是要生产,要我马上回去。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骤然一紧,没想到在此关头又出现这种情况。我赶紧给丈母娘打电话,要她马上过去帮忙处理。11点50分,丈母娘急切地给我打电话,说丹丹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但面临着难产,要我立刻回去。我解释说,自己正有杀人案在侦破过程中,实在抽不开身,要她帮着安排一切事宜。
正打着电话,突然一个衣衫褴褛,像个流浪汉一样,戴着一顶黄军帽的人进入了我的视线。此人形迹十分可疑,走路的时候东张西望,一边走,一边用一张破纸壳遮住了半边脸,而那被遮住的半边脸正是右腮。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在逃犯郑学会。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赶紧撂下电话。旁边的老赵也用手捅了捅我,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一异常情况,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了默契。由于我和老赵都穿着便衣蹲在客运站的门口,一副在等车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引起这个人的注意,当他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大喝了一声:“郑学会!”此人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啊!”然后他又立即反应过来,撒腿就要跑。我见此情景,一下跃起身子,一个抱摔,“扑通”一声就把他给撂倒了,又迅速地将胳膊反拧过来。已经身负三条命案的犯罪分子哪肯轻易就擒,拼命反抗着。这时老赵也跟上来,一脚踩到他的脑袋上,和我一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他戴上了手铐。虽然此时已经不再有逃脱的可能,他却依然不服气地在地上挣扎,喉咙里发出近乎绝望地哀嚎。大约有十几个回合后,在我和老赵牢牢地控制下,他终于趴在地上放弃了抵抗。然后,我们将已经泄了气,耷拉着脑袋的郑学会拎了起来,并从他的腰间搜出了一把足有20公分长的杀猪用尖刀。这时,警笛声大作,局里的其他干警迅速赶来,连同我们一起将郑学会快速带离抓捕现场。所有这一切,就好像电影中演的一样,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但却那样真实地发生了。旁边有很多群众亲眼目睹了这一惊险的场面,他们好奇地议论着,但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刚刚被抓获的人,曾在几个小时前,残忍地结束了三条鲜活的生命。
能将重大杀人犯郑学会亲手抓获,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对于一名基层派出所的民警来说,这样的经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等我将犯罪嫌疑人押往预审室,并向主管副局长汇报完抓捕经过之后,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妻子还在医院生产,便急忙赶往医院。
当我急匆匆地推开医院病房的门时,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亲友们能来的都来了,大家表情凝重,丈母娘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泪水。原来丹丹难产,虽然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孩子最终没有保住。据医生们说,如果早点将丹丹送来医院,情况可能会好些。
我听到此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抓郑学会时的紧张劲儿还没有让我缓过神来,还是失去孩子的悲恸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我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眼前天旋地转……
我执意要去看看死去的孩子,但丈母娘和几个姨娘却拦着不让。我知道她们是为了我好,因为孩子已经死了,看了又有什么用,只会平添悲伤,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说老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无颜面对这个逝去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