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琅心头一紧,一把将她抱住,“你已经回来了,你不是阿朱,你是娘的女儿。”
“我是娘的女儿,我不会再回去的。”透过半开的窗,她看向院子里的那株合欢树,历时一冬的蛰伏,像是死去一回。
年年岁岁新绿出,却是不同的枝不同的叶。死去的她是她,但不是现在的她,所以她回不去。
“娘,棠儿姐姐的名字是你取的吗?流朱,这名字真好听,是不是因为你梦里听到有人叫我阿朱?”
“正是如此。”
“那这么说来,她的名字也是我的。”
听起来分明是很轻很委屈的声音,却像一把刀子直戳人心,让沈琳琅立马揪心不已,暗自责怪自己。
半晌,道:“你的名字,她已不适合再用。”
*
暮色将起,寺庙里的晚钟浑厚悠长。
那钟声久久回荡,惊起竹林里的鸟儿,“扑簌”着飞起。新出的芽一天一个样,前夜才刚冒出的头,眼下俨然已长成寸余。
玉流朱还未近竹林,忽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僧人来,拦住她的去路。
“前面是寺中的禁地,施主请回吧。”
“那是禁地,怎么可能?我上回还去过。”
“万物生发,皆是天意,每年林中的新笋冒出时,这边都会封禁。”
玉流朱不死心,问:“我有个朋友前些日子就住在那里,不知他是否还在?”
那僧人摇头,“不在。”
玉流朱自是失望,无功而返。
一回到住处,还没进门就听到玉晴雪在抱怨,“这屋子潮得厉害,如何能住人?棠儿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来住这里。”
按她的意思,要么是投奔方家,要么是自己租个宅子,不管是住哪都比这儿强。
“你若是不愿意住,大可以现在就走。”玉流朱对她,没有半分女儿对亲娘的那种尊重。
而她似乎很享受被玉流朱冷言冷语的感觉,仿佛这样的玉流朱,才符合她对女儿的期待与寄望。甚至她还有些讨好,将自己摆在卑下的位置。
“我这不是怕委屈你,你哪能住这样的地方,没得辱没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玉流朱眯起眼来,一步步朝她走去,“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就是想拆散我爹娘,让阿离取代我?对不对?”
“我……”她有些害怕,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棠儿,我一生完孩子就晕了过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玉流朱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是换了一副模样,“姑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一定要帮我。”
“棠儿,你放心,娘……姑姑一定会帮你,让你成为人上人。”
正说着,她忽然看到外面的人,惊呼一声,“登枝?”
登枝不是偷摸来的,而是来报信的。
“大姑娘,夫人要见你。”
一听沈琳琅要见自己,玉流朱心下一喜,隐晦地看了登枝一眼。登枝轻轻朝她摇头,她跟着微微一点头。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当她再次踏进熟悉的地方时,比之她重生回来时的感觉还要复杂。
正院檐下的灯笼早早亮起,一盏喻平安,另一盏喻家和。守在门外的是银瓶和宝葵,全都是她熟悉的人。
但她已不再是这里的主子,而是客。
屋子里不止沈琳琅在,还有沈青绿。
母女俩不知在说着什么,当娘的目光温柔,满脸的耐心,眉梢眼角都流露中为母者的慈祥。那做女儿的红衣如火,珠翠满头,额间的梨花钿尤显娇艳无双,一颦一笑间全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尊贵。
恍惚之间,错位的人生一一浮现。
“棠儿姐姐来了。”沈青绿望过来,笑不及眼底。
沈琳琅如今再看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一脸的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