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贞极有眼色,立马过来送客。
当玉流朱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那边时,他返身回来,默默地站在自己主子的身后。
慕寒时临窗而立,望着那片竹林,目光静而幽远,“远山之茅,乍看似竹,终不相近。”
“主上可是觉得玉姑娘像什么人?”
“再像,也不是她。”
杨贞闻言,便知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没错。
他是十前年跟在慕寒时身边的,当初甫一见时,他立知这位主子的不简单,小小年纪仿佛胸有千山万壑,藏了太多的东西。
而那位玉姑娘,应该是极像主上曾经的看重之人,好比侯府的那位小世子。
*
玉府上下,气氛压抑而古怪。
越往西走,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哪怕是府里打扫的下人,都恨不得远离那是非之人所住之地,暗道一声晦气。
沈琳琅站在离静心院不远的地方,满脸可见的忧愁。
银萍从那边过来,回禀道:“夫人,奴婢问过登枝,她说棠儿姑娘是半道上独自一人离开的,没让她跟着。”
“夫人莫要着急,棠儿姑娘想来是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定会自己回来的。”俞嬷嬷安慰着。
沈琳琅没说话,脸色更加难看。
她望着静心院的方向,心中复杂无人能知。
不知过了多久,玉流朱终于出现,看来路应是从后门进来的,如此明显的偷摸行事之风,让她莫名有些气恼。
“棠儿,你去哪了?”
玉流朱听到她的声音,不仅没有半分心虚,反而未语先流泪。
到底是搁在掌心宠了十几年的孩子,她的心疼之情不受控制地冒出头来,几乎是本能是心下一软。
“你不管去哪,身边应当带着人才是。”
“娘……您还愿意管我,我真的很高兴。”玉流朱哭出声来,“我就是心里难受,想一个人走走。我怕你见到我心烦,我甚至想过就这么离开,再也不回来,可是我走啊走,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我生在玉府,长在玉府,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离开过您,我不知道若是没有您,我还怎么活下去。娘,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沈琳琅也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对这个孩子付出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日后所有的安排打算,这个孩子都占着极重要的位置。
曾经母女一场,如今竟是连养恩都显得那么的可悲。
“你别想太多,你是玉家的表姑娘,原本该是你的一样也不会少,不是你的……你也别争。”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
玉流朱突然觉得这样的处境比上辈子还要不堪,上辈子至少还有那些丰厚的嫁妆傍身,还占着侯府世子夫人的名分。而眼下除去几身衣裳,竟然一无所有。
“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女儿?您说过,您怀孕时曾做过胎梦,梦到一个长得像我的小姑娘,听到有人叫她‘阿朱’,所以给我取名流朱。您还说我们是上天注定的母女,是前世就安排好的缘分,为何祖母说我不是,我就不是,我真的不是吗?”
不远处的树后,沈青绿慢慢抬眸,幽漆中隐有星辰亮起。
晴空有云,如雾如纱,也如浮萍。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那云仿佛找到了归宿般,一点点地朝同一个方向靠拢。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以后你好自为之。”沈琳琅说完这话,转头就走,生怕自己再迟疑下去,一颗心就要被扯碎。
又是好自为之!
“娘,我好不了,我以后都好不了。”玉流朱冲着她的背影,哭泣着,难受着。
她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玉流朱此时的表情。
玉流朱像是报复一般,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恨意,硬生生将一张娇好的脸扭曲,病弱之气化成阴沉。
“你这个样子可真难看。”沈青绿从树后出来,一步步走近,“这张脸不应该如此,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
她是绿茶不假,她是虚情假意骗人不假,但她前世从来没有怨恨过别人,哪怕是那对将她遗弃的所谓父母。
这个玉流朱顶着一张和她几分相似的脸,对养育自己十几年的养母毫无感激之情,反而生恨,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