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廊道有些年头,脚掌踩上去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听到声音,杨国臣便转身看来,他的脸上并无太多悲伤,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些笑意,虽无官职在身却身穿红色官袍,整个人打理的干净又体面。
“侯爷终于来了,老夫可是在这里等了一上午。”杨国臣笑呵呵的招呼着,言语间完全没有半分火气。
“倒是本侯的不是了,昨日忙活了太长时间,今日一个不小心便睡过了头,杨尚书应该不会怪罪吧。”宋言也笑笑,回应道,既然杨国臣穿上官服,宋言也不介意给他一点颜面。
若不是知晓宋言和杨家的恩怨,若不是四周还有数不清的尸体,若不是宋言昨日才杀了杨和同,洛天衣甚至要以为眼前这两位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再往前走去,这才瞧见就在凉亭中还摆放着一个火炉,炉子上是一个水壶,能嗅到浓郁的茶香,杨国臣正在烹茶,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随便坐。”
在宋言坐下之后,杨国臣并未着急说些什么,而是先给自己和宋言斟了一杯茶水,黑黝黝的茶汤看起来就和药汁差不多,宋言便皱起了眉头。
“怎地?冠军侯莫非是怕我下毒不成?”杨国臣哂然一笑:“放心,成王败寇,我杨国臣倒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既然送上请帖邀请侯爷入府,那老夫就绝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事情,平白辱没杨家的体面。”
说着,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宋言则是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杨尚书误会了,倒不是担心你下毒,毕竟当年被杨妙清下毒太多次,什么毒药什么味道,大概都是能辨的出来,纯粹只是不习惯这种茶汤,苦涩,辛辣,总感觉像是在喝药。”
杨国臣便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老夫的失误,却是忘了准备那些炒制的茶叶了,许是年纪大了,老夫还是更喜欢这种老东西一些,炒茶虽好,老夫却不太习惯,总觉得只是开水一冲便能饮用,比起这茶汤少了几分韵味。”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杨国臣再次开口:“说起来,这炒茶,白糖,都是侯爷杰作……最近市面上忽然出现了少量精制雪盐,绵如雪细如沙,不带半丝苦味,应该也是侯爷手笔,这些东西,都是民生所需,一年下来,应是能给侯爷赚到一大笔钱吧?”
宋言笑而不语。
杨国臣便叹了口气:“若是当初,杨妙清对你母子二人稍好一些,是否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你是否能为杨家所用,成为杨家之臂助?”
宋言眼帘垂落,过了些许时间才微微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便是按照杨尚书所说,我和杨家没有化不开的深仇大恨,我制出炒茶和白糖,其中利润巨大,若是让杨妙清知晓,你说杨妙清以及杨家其他人会怎样做?是分给我一些利润,合作共赢?还是直接将我除掉,抢走配方,让杨家独占所有的收益?”
杨国臣面色稍稍黯淡了一些。
他已经知道了结局。
“所以,我们注定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是老夫浅薄了。”杨国臣叹着气:“想老夫空活数十年,却还不如你一个后生看的透彻。”
“这一局是你赢了。”
“看在你给老夫留下一些时间,可以让瑞儿和思琦离开东陵的份上,想要知道什么问吧,当然,老夫也不一定全都能给你一个答案。”端起茶杯,杨国臣轻抿一口,缓声说着,自从昨日杨和同杨景硕于朝堂上被杀的消息传来,杨国臣便知道杨家三房完了,杨家和宋言之间又是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在宋言并未第一时间将杨家所有人控制,只是将杨府封锁,杨国臣便已明白,这是宋言在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可以将杨瑞,杨思琦送出东陵城。
杨家终究在东陵城盘踞这么多年,宅邸之中暗道,密道,不知有多少,悄无声息的送出去几个人绝不是什么难事。
杨国臣当然也可以一起离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杨国臣不愿做丧家之犬,便是死,也想要体体面面的死,另一方面他必须要留下来,给与宋言回报,否则就宋言麾下骑兵,一路追杀上去,便是离开东陵城,杨瑞,杨思琦两人怕是也活不了太久。
没错,在杨国臣心中这从头到尾便是一场交易。
虽然在交易开始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和宋言见过面,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无错。
宋言便眨了眨眼,这货在说啥?
会不会把他想的太善良了?
不过问题不大,而且杨国臣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如此配合,也是意外之喜。
宋言垂下眼帘,遮住眸子里一瞬间的惊诧,面色如常:“洛玉衡,为何会重返东陵。”
虽说在洛玉衡到东陵之后,似是并未和杨家有任何接触,但宋言总觉得这件事,应是和杨家存在着某种关系。
“因为一封信,你应该知道,瑞儿有模仿他人笔迹的能力。”
“他模仿的是谁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