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强压下心头恼火,迈步站在一个土堆上,朝着众人拱拱手,声音中难免带着悲声:“兄弟们,非是某不愿兄弟们享乐,着实是如今事危矣。”
“想某初起事时,虽无经验,但振臂一呼,从者如云。轻轻松松,就能聚齐数万人,攻破庄子,如同摧枯拉朽,破城也只是等闲事。”
“朝廷派三边总督杨鹤,调遣各路大军,征剿我等,我等每次战败,哪怕仅余数人,也能迅速东山再起。”
“只因当今天下大饥,朝廷无道,不赈济灾民,反倒屡次加赋,实在是官逼民反。老百姓们没有活路,遇到我等,哪怕知道九死一生,也比原地等死强。他们愿意跟着咱们,搏上一搏。”
“但如今在平凉府不同。平凉府百姓,人人皆知榆树湾,处处传唱《太白歌》。老百姓没了活路,可以去投榆树湾,可以去投太白军……”
“甚至,我等义军兄弟,多有脱离队伍,悄悄去投了榆树湾,去投了太白军的。”
李自成想哭。
这正是他到了平凉府之后的遭遇。
以前,只要举起义旗,队伍发展真是疾掠如火一般。
他们只要沿途行军,攻破庄子,卷裹青壮,队伍就像滚雪球一样壮大。
义军队伍最不缺的,就是人。
所以,他们不怕打败仗,也不怕被打散。
因为打了败仗,被打散之后,他们只要换个地方,振臂一呼,人就又来了……
流民太多了。
连年天灾,饥荒本就严重。
各路义军所过之处,又极有默契地攻破庄子,焚烧房屋,毁坏田地……
总而言之,让老百姓活不下去,让老百姓只能跟着他们造反。
但最近在平凉府不一样。
他们在平凉府,好不容易打破一个庄子,卷裹了许多青壮,在行军途中,人却是越走越少……
之前在绥德,在鄜州……明明是越走人越多的。
李自成甚至都不用刻意笼络部队,所到之处,附近百姓和流民,都如溪水一般汇聚过来。
李自成大多数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手下有多少人,对外从来都是虚报一个数字,而且是往大里报。
不止李自成这样,各路义军,都是如此。
规模稍大些的义军,手下大军数量每天都在变化,有病死的,有逃亡的,有战死的,有跟不上行军队伍的……
这些被淘汰的,各路义军也都不在乎。
因为每天来归附的人更多,而且要多出好多倍。
数不清。
根本数不清。
手下士卒具体数量,根本没法统计。
可在平凉府,李自成体会到了队伍在行军中,数量能变得越来越少,犹如冰雪消融一般……
距离庆阳府越近,行军的时候,手下跑得越多。
李自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简直是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