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嗤笑一声:“就凭你家相公,多年连半个秀才都考不中的,还敢说高中?他要是能高中,大爷我就能封侯了。”
那伙计正要赶人,旁边掌柜的走上前来,面带微笑:“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必如此。遭了灾年,谁活命也不容易。”
一边说着,他一边上前,拿起米升来,从旁边最浅的那个米斗里,舀了一下。
那个米斗里,是一些米糠,还有一些掉在地上角落里之后,扫起来的碎米。
掌柜的声音温和:“袋子。”
孔家娘子赶紧把手里布袋子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撑开了。
掌柜的手里的米升往里一磕,一些米糠倒进去。
“去吧。李老爷心善,见不得人挨饿。这些米糠,里面有碎米,能活命。”
其实那碎米,一多半是地上的土和沙子,着实还不如完全的米糠。
但这时候孔家娘子哪里敢嫌弃?
能买到这半升混合着沙土,夹杂着些许碎米的米糠,他已经很知足了。
“多谢掌柜的!”
“多谢李老爷!”
掌柜的摆摆手。
孔家娘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布袋子,赶紧走了。
掌柜的回头冲那伙计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必嘲讽。随便卖给他们一些,打发他们走。”
伙计:“掌柜的仁义。”
掌柜的拍了拍手。
他倒也不是仁义。
只是近来,天下这形势,有些不对。
庆阳府本是产粮大户,天启以来,连年大旱,有两年粮食近乎绝收。
就是再富庶的地方,也扛不住如此年景。
李记米行现在卖的米粮,多是从外地,从湖广运来的。
米行有行走天下的车队,对各地形势了解得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各地流贼遍起。
隔壁延安府,府县都有被攻破的。
庆阳府城,前一阵子就险些被溃兵给攻破了。
那些溃兵卷裹流民,一旦破了城,李记米行这样的粮行,定然会遭殃。
东家早就叮嘱了,粮行行事,不能太嚣张,要多做善事。
真要有那城池破碎的一天,城里百姓定然跟着贼寇打砸抢。
届时,乡里乡亲的,看在昔日情分上,当会对李家族人留几分情。
这些有钱人,或许会想方设法不纳粮,不交税。
但他们对周围穷人,大多不会穷凶极恶。
反倒是有人时不时赊个粥,赈济一番;或者周围穷人活不下去了,七拐八拐,托关系找上门来卖个儿女活命,甚至借贷一二的,倒是有的。
对孔家娘子这种,只剩下几文钱,吃不起饭的……人家已经快到绝路了,何必再要逼迫?
万一人家铤而走险,遭殃的岂不是自家。
……
孔家娘子把小布袋抱在怀里,匆匆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