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默坐在会议室靠后的席位上。
哪怕靠背是细腻柔软的真皮材质,但他感觉不到任何舒適,只剩全身持续紧绷而累积的阵阵酸痛。他盯著面前的显示器,凝视著画面中央那张被標註为“叠字图-1”的图像,再次感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人类將被保存。你们可以留下1024位艺术家。文化刻石。遗物封璃。其余,自裁,或抹除。】
右侧另一个窗口显示著迟建军的报告,包括那句“放弃幻想,保存火种”,这一行被单独加粗了。
一股难以抵抗的倦意涌上来,刘默再次端起咖啡杯,却发现杯子又空了。
他不得不环视四周,看看是否有人能给他添点咖啡,或者现在是否还容得下他出去喘息片刻。
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这样確认情况,確认刚才或者此刻发生了什么。过去发生的一切,那一切难以置信的事实,以及责任,让他几乎对眼前的现实失去了信任。或者说,他寧愿这一切都是谎言。
但,这是事实。
他看到张振华坐在主位,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视线低垂,似乎在低头阅读桌上的某份报告。他左手边的埃文斯女士面前放著一个几乎没动过的杯子,杯中的果汁因为静置而显得有些分层,她转头跟后面的顾问小声说著什么。
对面那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米勒舰长,此刻脸上毫无表情。他只是有节奏地轻叩著桌面,发出沉闷的“篤——篤——”声。其余人,无论是索科洛夫將军,还是日法德等国的代表或专家,大多也是沉默地坐著,要么出奇一致地、目光放空地望著某个虚无的点,或者说——望著会议桌中央那块已经熄灭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本该是什么的空白。
一种无形的重压笼罩著整个空间。
不久前,新一份叠字图已经被fast接收到,內容言简意賅——
【你们有十天时间决定】
而现在,正是距离截止只剩十天,准確说只剩九天十二个小时的——第二次决策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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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於敌对外星文明的命名,”有声音打破了沉默,“根据先前的几轮討论,『保存者这一代號得到了多数认可。如果没有异议的话——“
没人说话。
“记录在案。”职员在终端上敲了几下,“议题八,关於1024位艺术家名单的初步討论。”
她適时地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后开始宣读手中的提案:
“根据各代表团提交的初步意见,匯总如下:
第一,关於『艺术家定义的相关討论。
提案a-3,结合当代艺术界的客观情况,应尝试將『艺术家解读为“艺术实体”,包括但不限於乐团、工作室等群体,以此设法扩大可供保存的人数限制。
提案b-7建议,修正关於『艺术家的相关定义与统计口径,只要將其解读为『创造性表达,我们可以將更多非传统艺术领域的个人放入名单;
提案c-1提出『工业艺术,指出创造出精密机械的工程师亦属艺术家范畴;
提案d-5建议將『高尚道德的艺术化实践,包括宗教、人权领袖纳入备选——”
“等一下。”一个声音打断了职员的发言。
是法国代表团的技术顾问,一位头髮白的老者,他抬头瞪著那位诵读提案的职员。
职员停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我们知道这些提案。”老者的法语口音很重,“但恕我直言,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文字游戏上,意义是什么?”
“这是流程的一部分,”职员愣了一下,“先匯总意见,然后——”
“流程?”老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拿起面前那沓提要。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將文件用力翻到了空白的背面,任由翻页发出清脆的哗啦声,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职员的手指悬在半空,不知道该继续还是停下,他看向主位。
张振华抬手做了一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