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红星机械厂,“特级保密车间”。
刺鼻的煤油味和一种奇特的研磨膏气味混合在一起。
车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工具磨床轻微的转动声,和一种“沙沙”的,极富节奏感的摩擦声。
楚风正站在杨卫国身后,看著他进行最后的精研工序。
那个凝聚了全厂心血的,“长征一號特种钢”製成的万向节头叉毛坯,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特製的夹具上。
杨卫国没有戴手套。
他用那双布满老茧,却比任何仪器都更敏感的手,捏著一块小小的,涂抹著楚风特製金刚石研磨膏的羊毛毡。
他的眼睛,几乎要贴到零件上。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那个小小的,需要保证千分之一毫米配合间隙的轴孔上。
“慢一点,杨师傅。”楚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匀速,对,保持这个频率。”
“你的手不要用力,让研磨膏自己去『吃掉那层金属。”
杨卫国没有说话,他的额头上全是汗,顺著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
他感觉不到。
他整个人的灵魂,仿佛都通过指尖,和那块冰冷的金属,连接在了一起。
他能感觉到金属表面,那肉眼完全无法看见的,微米级的起伏。
他能听到研磨膏里的金刚石微粒,在切削金属晶格时,发出的细微“歌唱”。
他甚至能闻到,因为摩擦產生的瞬时高温,让煤油和金属发生反应时,散发出的,那一丝丝独特的焦香。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是无数个日夜的苦练,烙印进骨子里的本能,在楚风提供的,超越时代的理论指导下,得到的一次终极升华。
他不再是一个钳工。
他是一个艺术家。
一个用双手,在微观世界里,进行雕刻的,工业艺术家。
“楚……楚顾问……”杨卫国身旁的小徒弟,看得心惊肉跳,小声问道,“这样……这样真的行吗?这比绣还细致啊。”
“这不是绣。”楚风摇了摇头。
“这是在驯服金属。”
“我们不是在用蛮力切削它,而是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引导它,让它的每一个分子,都排列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听,它的声音变了。”
楚风示意小徒弟仔细听。
那“沙沙”的摩擦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更加清脆,更加悦耳。
就像一把绝世好琴,被调到了最完美的音准。
杨卫国的呼吸,也变得悠长而平稳。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享受的表情。
又过了不知多久。
杨卫国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