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妖物幻象实在太多,仍是有四十余个黑袍少年,不断撞向狮子园那堵有金色符籙蛟龙游弋的外墙墙壁。
藏书楼中那位独孤公子不许蒙瓏使用本命飞剑,他自己又袖手旁观,所以漏网之鱼不少。可即便如此,那尊夜游神实在太有威慑力,许多原本奔向藏书楼那边高墙的妖物幻象,临时更换了逃跑路线,所以藏书楼这个方向,反而是妖物幻象撞墙最少的。
西边虽然“人多势眾”,有四个修士坐镇,却是妖物幻象撞墙最多的险峻地带。
而石柔这边,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她终究不是那种擅长廝杀的鬼物,而崔东山赠予的压箱底,她哪敢现在使用,所以將近十个黑袍少年撞在了墙壁上,然后被外墙那条金光长河消融,一些侥倖挣脱开的幻象,继续再撞,视死如归。所幸石柔应对得没有太大紕漏。
陈平安出拳看似不快,却阻挡得最为游刃有余。他以六步走桩在墙头上辗转来回,两袖翻转,拳罡浩荡。
只是那条以雪白墙壁作为河流的金色蛟龙,金光已经黯淡了几分,以至於四周墙壁被撞出无数“小门”似的窟窿。
陈平安画符之后,再次应付这些让人眼花繚乱的黑袍少年,似一口纯粹真气不济,正要停步换气,就在这时,柳氏祠堂那边如有鰲鱼翻背,然后四面八方皆地震,轰隆隆作响,动静以西边最为激烈。
蒙瓏猛然起身,双手掐诀,闭上眼睛,以秘术神魂出窍,依附在那尊夜游神身上。金甲神人睁开眼眸,微微屈膝,拔地而起,脚下则出现一个大坑。高三丈的夜游神,往西边飞掠而去。
夜游神双脚踩在西边高墙花园中,地面深陷,他蹲下身,抡起一臂,一拳拳重重砸入地下,泥土飞溅,硬生生打断了狮子园地底下的一条小山根。
独孤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手。
只见藏书楼附近有一个身高五六丈的俊美少年,破土飘荡而出,是几乎与藏书楼等高的妖物,往那边墙壁一衝而去。
那条绕墙一圈的金色蛟龙,就像是这个妖物的绊脚绳索,所以现出真身的妖物咆哮著继续大步向前时,別处符籙金光都被拖曳向他这个方向。
妖物已经撞开墙壁,只是膝盖处仍旧有一条金色符籙绳索死死粘住。
他高高抬起一脚,依旧无法挣脱开那碍事的绳索,便乾脆继续埋头前奔。
那条原本首尾衔接的金色蛟龙,砰然绷断,被现出金身法相的黑袍大妖拉扯著向前,曳地晃荡。妖物如同一条大鱼,虽未脱鉤,但因气力实在太大,以至於连鱼线鱼竿都要一併拖走。
陈平安伸手按住养剑葫的口子,心道:“不对劲,再等等。”
一道始终站在凉亭顶上的修长身影,如白虹掛空,一刀劈去,脚下凉亭轰然倒塌。
终於出手的柳伯奇身形已经高过藏书楼,一刀直接將那金身法相斩成两半。
柳伯奇看也不看货真价实的那副惨澹金身,冷笑道:“去!”
只见柳伯奇后背处飘荡出一个持刀之人,与常人等高的身材,身躯如那水银雷浆,手持的竟是一把比人还长的黑色纤细长刀。
持刀之人一闪而逝。下一刻,她以长刀刀尖刺入一处墙壁窟窿处,站定不动。
石柔咽了一口唾沫,低头望去,只见刀尖处戳中了一只通体雪白、巴掌大小的蠕动妖物。
柳伯奇一掠来到石柔附近的高墙下,走向那个持刀神人,两人重新重迭,变成柳伯奇一人而已。只是那把极长之刀尚在,静止悬停空中,柳伯奇走到刀尖处,笑道:“抓到你了。”
她没有立即將这只化宝妖收入囊中,而是转头望向远处高墙上手心已经离开养剑葫的陈平安,问道:“怎么说?你们人多,要不要爭上一爭?”
陈平安笑道:“你得了便宜,就別卖乖了。”
柳伯奇“善解人意”道:“能够抓住这傢伙,我不否认,其实你出力不小,但是我可没有和人分宝的习惯,所以为防你心里不痛快,不如我们双方打一架,来决定这只小东西的归属。我可以答应不杀人,事后你心服口服了,说不定就会暗自庆幸,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陈平安沿著墙头走向柳伯奇。
绣楼处,朱敛一掠而出,站在临近柳伯奇的一处屋顶翘檐处,和柳伯奇第一次在他们小院露面时一模一样。
石柔走出数步,悬空而停,先给陈平安让出墙头,等到陈平安擦肩而过,她才尾隨其后。
陈平安先对朱敛摆摆手。
柳伯奇也来到墙头,向陈平安走去。
柳伯奇將那把本命之物甲作留在原地,只是手持出鞘佩刀獍神。
柳伯奇眼神古怪,问道:“就凭你一人?”
陈平安將手伸到背后,继续前行,手已经握住了那把剑仙的剑柄。
一个师刀房女冠,一个背了把半仙兵的纯粹武夫,两人相距不过五十余步。
柳伯奇突然转头望向一座青山之巔,陈平安几乎同时转头,看到那边有一个老者身形正巧消逝。
柳伯奇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看到远处柳氏族人已经快跑而来,其中就有一瘸一拐的可怜书生柳清山。
柳伯奇收刀入鞘:“化宝妖,我七你三。”
见陈平安疑惑不解,她有些恼火:“怎么,不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