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有气无力道:“可我怕啊,上次一走就是三年,下次呢,一走会不会又是三年五年?哪有你这么当朋友的,我在书院给人欺负的时候,你都不在。”
陈平安无言以对。如果按照心中的那个打算,还真不一定三五年就能重逢。
他准备去过了龙泉郡和书简湖,以及彩衣国、梳水国后,就去北方,比位於宝瓶洲最北端的大驪王朝更北。
李槐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笑道:“算了,咱们都是大人了,这么婆婆妈妈不像话,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陈平安拍了拍李槐的脑袋:“裴钱好像有些怕宝瓶,这段时间你可以多陪陪裴钱。”
李槐立即嬉笑道:“那块小黑炭啊,没问题,怕李宝瓶有什么丟人的,我也怕啊,谁怕谁才是英雄好汉!”
能够把这么件丟人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和豪气干云,估计也就只有李槐能做到了。
之后陈平安又去了茅小冬那座书斋,开始商议炼化第二件本命物之事。
茅小冬已经收到崔东山的那封密信,竟是想得比当事人陈平安还要滴水不漏。
关於炼製那颗金色文胆所需的天材地宝,他已经购买得七七八八,有些尚未送到书院,但在入秋之前,肯定可以一样不差收集完毕。
陈平安说可能需要以后还钱,茅小冬没有矫情,说就按照市价算钱,爭取二十年內结清。
因为是炼製极为特殊的金色文胆作为五行本命物之一,茅小冬一再端详陈平安从方寸物中取出的那颗文胆。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详细了解过彩衣国国史与那座城隍阁所在的地方县誌,最终判定文臣成神的沈温,以精粹香火和浩然气,极有可能还要再加上那枚大天师亲自炼製而成的印章浸染影响和雷法加持,最终孕育而出的这颗金色文胆,极其不俗。所以茅小冬打算先带著陈平安私底下去逛一逛大隋京城文庙等地。不过最终炼化场所,肯定还是要放在他可以坐镇气运的山崖书院。
两人不断打磨细节,茅小冬越发欣慰。
即便涉及最终成就高低的修行根本,陈平安仍是不急不躁,心境古井不波,让茅小冬很满意。
许多看似隨意閒聊,陈平安的答案,以及主动询问的一些书上疑难,都让茅小冬没有惊艷之感,却有心定之义,隱约透露出坚韧不拔之志。这就足够了!
尤其是当陈平安看了眼天色,说要先去看一下林守一和於禄、谢谢,而不是就此一鼓作气聊完比天大的“正事”时,茅小冬笑著答应下来。
陈平安带著歉意离去后,一向给所有人古板印象的高大老人,独坐书斋,情难自禁,老泪纵横,却笑意快慰。
在茅小冬看来,十个天资卓绝的崔瀺,都比不上一个陈平安!
没了李宝瓶在身边,裴钱一下子无拘无束起来,意气风发。
到了李槐学舍那边,坐了没多久,不单是李槐,就连刘观和马濂都给震慑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裴钱腰间已经悬佩上了刀剑错的竹刀竹剑,端坐在长凳上,对著三个並排而坐的傢伙。她在给他们讲述自己的江湖歷程。
开场白就很有威慑力:“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裴钱,作为我师父的弟子,是一个很冷酷铁血的江湖人!被我打死、降服的山泽精怪,不计其数。”
被她以疯魔剑法打杀的牛虻,山路上被她一脚踹飞的癩蛤蟆,再比如被她按住脑袋的土狗,被她抓住的山跳,都被她想像为未来成精成怪的存在了。
將信將疑的刘观端茶送水;马濂趁著裴女侠喝水的间隙,赶紧掏出瓜子糕点;李槐怀抱著那只彩绘木偶,脸上装傻笑著,心底其实觉得这个黑丫头,人不可貌相啊,比自己和阿良还能吹牛!自己算是碰到对手了!
陈平安走出茅小冬住处后,发现李宝瓶就站在门口等著自己,还背著那只小竹箱。
他一点也不奇怪。
陈平安第一次离开家乡,走向驪珠洞天外边的世界,自然就是那次护送李宝瓶来大隋求学。可那又何尝不是小姑娘陪著小师叔一起行走江湖?
最早只有两人相互为伴的那段路程,那些走过的青山绿水,格外可爱可亲。
陈平安没有著急赶路,蹲下身,笑问道:“宝瓶,这几年在书院有人欺负你吗?”
李宝瓶用心想了想,摇头道:“小师叔,没有唉。”
陈平安挠挠头,竟是觉得有些失落。
心湖之中,突然响起茅小冬的一些言语。陈平安神色不变,听完之后,站起身,牵著李宝瓶的手,他开始眺望书院小东山之外的京城夜景。
一大一小开始下山。
“小师叔,我刚才已经把抄的书分成五份,分別背在小书箱里,交给五位教书先生啦。不过那些只是一个月翘课罚抄书的份,我学舍里还多著呢。小师叔你不用担心。”
“那夫子们有没有生气?”
“夫子们不生气,习惯嘍,就是要我搬书的时候跑慢些。”
“那夫子们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