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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误入藕花渡 远观近看(第4页)

陈平安之前不住这里,而是在一家客栈下榻,要了一间大屋子,可以隨意练拳练剑。后来寻找道观无果,心境越来越烦躁,陈平安破天荒停了走桩和剑术,为了省钱,便搬来了这边,只会偶尔练习剑炉立桩。

陈平安躺在床上,看著天板,怔怔出神。

总这么像一只无头苍蝇乱撞,不是个事儿。

受益於在剑气长城上滴水穿石的打熬,后边又有飞鹰堡两场大战,尤其是邪道修士丹室自爆,灵气倾泻如洪水,让陈平安那场逆流而行收穫颇丰。陈平安如今武道四境有些瓶颈鬆动的跡象,但是总觉得还欠缺一点什么。他有一种模糊的直觉:四、五境的门槛,他只要愿意,可以很快就一步跨过。但他还是希望更扎实,实在不行,就像陆抬当初所说,去武圣人庙碰碰运气,要不就是寻一处古战场遗址,寻找那些战死后魂魄不散的英灵、阴神。

总得找点事情做做,不然陈平安都怕自己发霉了。他决定在南苑国京城待到夏末,再找不到那座观道观,就返回东宝瓶洲,把精力全部放在武道上。崔瀺的爷爷就在落魄山竹楼,陈平安对此信心很大,跟寧姚的十年之约说不定可以提前几年。

不过陈平安还是有些发怵,就怕那个心比天高、拳法无敌的老人扬言要將他打磨成什么最强五境、六境。当初三境已是那般大苦头,陈平安真怕自己被他活活打死,还是疼死的那种。

陈平安双手抱著后脑勺,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阿良在天外天跟那位传说中真无敌的道老二有没有真正分出胜负。

不知道刘羡阳去往潁阴陈氏的遥远路途中,看过最高的山有多高,看过最大的水有多大。

不知道李宝瓶在山崖书院读书开不开心。

不知道顾璨在书简湖有没有被人欺负,记別人仇的小簿子是不是又多了一本。

不知道骑龙巷铺子的桃糕,阮秀姑娘还喜不喜欢吃。

不知道张山峰和徐远霞结伴游歷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可以一起出生入死、降妖除魔。

不知道范二在老龙城有没有遇上心仪的姑娘。

陈平安想著心事,竟然就这么睡著了。

有飞剑初一、十五在养剑葫內,其实陈平安这一路风餐露宿,並不太过担忧。

这栋宅子的主人家是三代同堂,有五口人。老头喜欢出门找人下棋,棋力弱,棋品更差,咋咋呼呼的。老嫗言语刻薄,成天脸色阴沉沉的,很容易让陈平安想起杏巷的马婆婆。年轻夫妇二人,妇人在家做些针线活,操持家务,每天给婆婆骂得脑袋就没抬起过。她男人,按照南苑国京城的老话,是个耍包袱斋的,就是背著个大包袱,四处购买破烂儿,腰系小鼓,走街串巷大声吆喝,运气好的话能捡漏,得个值钱的老物件儿,再卖给相熟的古董铺子,一倒手,就能挣好些银两。

夫妇二人相貌平平,倒是生了个相貌灵秀的崽儿,七八岁,唇红齿白的,不像是陋巷里的娃儿,反而像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公子。上了学塾,听说很受教书先生的喜欢,经常看他爷爷跟人下棋,一蹲就能蹲大半个时辰,一言不发,观棋不语真君子,很有小夫子的模样了。街坊邻里无论大小都亲近这孩子,经常拿他打趣,问他隔壁巷子的青梅丫头和学塾里的刘小姐他到底喜欢哪一个多些,他往往只是靦腆笑著,继续默默观棋。

在陈平安睡去后,一个小东西从地面冒出来,爬上桌子,坐在那“书山”旁边,开始打瞌睡。

莲小人儿明显精通土遁之术,无声无息,速度极快。来到南苑国京城之前,陈平安几次跟他逗乐,或是策马狂奔,或是卯足劲一口气飞奔出数十里,等到停马、停步之际,脚边总会有小傢伙从土里探出脑袋,朝他咯咯直笑。

无论陈平安是走桩打拳还是练习剑术,他从不打搅,总是远远看著,只有陈平安向他招手,他才会来到陈平安身边,沿著法袍金醴攀援而上,最终坐在陈平安肩头,一大一小一起欣赏风景。至於那枚雪钱,则暂时寄放在陈平安处。

陈平安只是小憩片刻,很快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老嫗絮絮叨叨,妇人囁囁嚅嚅,老头在吊嗓子,孩子在晨读,唯独那个青壮汉子没出声,应该还在呼呼大睡。

陈平安坐在桌旁,轻轻拿起一本书。

莲小人儿也缓缓醒来,犯著迷糊,呆呆望向他。

陈平安笑道:“睡你的。”

莲小人儿麻溜起身,跑到陈平安身边,帮他翻开一页书。

陈平安习以为常。桌上书籍都是离开陆抬和飞鹰堡后新买的,当时陆抬说唯有读第一流的书才有希望当第二流的人。读书一事,不可求全,贪多嚼不烂,以精读为上,细嚼慢咽,真正把一本经典的精华全部吃进肚子里,將那些美好的意象、真知灼见、隱匿於句章之间的精气神一一化为己用,这才叫读书,否则只是翻书,翻过千万卷,撑死也就是个两脚书柜。

陈平安当时听得茅塞顿开,如果不是陆抬提醒,他真可能会见一本好书就买一本,而且都会细看慢看。但是书海无涯,人寿有限,陈平安既要练拳练剑,还要寻找道观,好不容易余下一点閒暇时光,確实应该用来读最好的书。

陆抬给过一份书单,但是陈平安珍藏好那张纸,却没有照著书单去买书,而是去买了儒家亚圣的经义典籍。

可惜文圣老秀才的书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了,陈平安想要看“三四”,对比著看。

从情感上说,陈平安当然最倾向於老秀才,但是喜欢、仰慕和尊敬一个人,这没有问题,如果因此觉得那个人说的话做的事就全是对的,则会有大问题。

文圣老秀才的学问高不高?当然很高,按照崔东山的说法,曾经高到让所有读书人觉得“如日中天”。

那么陈平安有没有资格认为老秀才的道理不是最有道理的?看似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但其实是有的,因为还有一位亚圣,还有亚圣留下来的一部部经典。

陈平安曾经跟寧姚爹娘说过,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要喜欢一个人不好的地方。也曾跟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叮嘱过:“如果我错了,你们记得要提醒我。”不过陈平安內心深处,当然还是希望看过了三四之爭的双方学问,自己能够由衷觉得文圣老秀才说得更对,那么下次再跟老秀才一起喝酒,就有的聊了。

陈平安正襟危坐,读书很慢,嗓音很轻,每当读到一页结尾处,莲小人儿就会手脚利索地赶忙翻开新的一页,然后坐回原处,依葫芦画瓢,模仿陈平安的端正坐姿,竖起耳朵,安安静静听著头顶的读书声。

对於屋外充满市井烟火气的院子,白袍背剑掛葫芦的陈平安就像一个远在天边的奇怪人物,来了不亲近,走了不留恋,付钱就行。

状元巷旁边不远就有酒肆青楼,还有梵音裊裊的寺庙,虽然离著近,可就像是两个天下那么远。陈平安经常能够看到僧人们托钵出门,虽然身形消瘦,却大多面容安详,哪怕不身披袈裟,也能一眼瞧出他们与市井百姓的不同。而勾栏酒肆往往是夜间人声鼎沸,整条大街都流淌著浓郁的脂粉气,到凌晨时分才消停下来。虽然无论是喝酒的客人还是敬酒的女子都穿著綾罗绸缎,可欢愉一旦落幕,他们大多神色憔悴。陈平安几次看到那些女子送客人们离开后,回去卸掉脸上妆容,天蒙蒙亮便走出青楼侧门,到了一条挤满摊贩的小巷,坐在那边吃上一碗米粥或是餛飩,有些女子吃著吃著便趴在桌上睡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像是在跟老天爷借钱,要还的。

有些跟勾栏女子混熟了的摊贩最喜欢说荤话,有些女子不计较,敷衍几句便算了,为的是能少掏几枚铜钱;也有格外较真的,本该习惯了低眉顺眼、曲意逢迎的她们直接就破口大骂。摊贩当时畏畏缩缩,等到女子离去便开始骂她们不过是做皮肉生意的腌臢货色,有什么脸皮装那黄闺女。

第二天,骂了人的勾栏女子照旧来,昨天挨了骂的摊贩则依然会偷瞥她们露出袖管的白白小手,白得跟案板上的猪肉似的,比起自家的黄脸婆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真不知道这些水灵灵的娘儿们是怎么生养出来的。只是想著要摸到她们就要掉小半年的辛苦营生,便只能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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