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快看!」
周大忽地指向城门方向,声音带着惊喜。
萧?霍然回首??只见城门洞开,三架马车迤逦而出,当先一辆的车辕上,赫然立着那道熟悉的倩影。
秦之也正扶着车栏,于寒风中朝他用力挥手,笑靥在夜色与灯火的映照下,格外明媚。
萧?只觉心头一热,所有怅惘瞬间被冲刷而去,不自觉地快步迎上。
秦之也轻盈地跳下马车,来到他面前,语气温柔。
「家母已南归江宁,然至今未得我音讯,必然忧心如焚。
余一身留此,于大局无补,反成累赘。
思来想去,不若与七郎结伴同行,也好……早日归家。」
萧?闻言,连日来积压的悲恸顿时消散不少。
他立即转身,朝船上喊道:
「周大,叫弟兄们都过来,帮忙安置行李!」
周大见郎君重露欢颜,虽是奔丧之途,也觉心下稍慰,忙不迭应声招呼。
一众汉子纷纷跳下船来,利落地将箱笼物件搬运上船。
此时,汪伯彦自最后一辆马车中缓缓踱步而下,目光落在萧?身上,细细打量着。
他自然知晓此子于康王有救命之恩,更被殿下引为心腹肱骨。
只是,终究是一介武夫,不谙诗文,只知阵前厮杀,更与那岳飞屡次三番在殿下面前鼓噪出兵,实在碍眼。
如今,一个北上哨探,生死未卜;一个南归丁忧,归期难料……实在是,好得很!
如此,殿下身边能倚仗的,便只剩我等矣。
待得时机成熟,再让殿下深知金军之悍勇难敌。
届时再行那「暂避锋芒,以图后举」之策,方是保全宗庙社稷的万全之道!
汪伯彦捻须思忖已定,心下甚是得意。他走上前,与萧?拱手道:「如今北地纷乱,贼寇横行,家小随行,老夫难免牵挂。
此番南下路途,便有劳萧校尉一路护持了,老夫在此先行谢过。」
萧?虽在帅府中遭汪、耿排挤,此刻却仍是抱拳还礼,神色肃然:「副帅言重了。护卫周全,乃萧?分内之事。
必当竭尽全力,护送诸位安然抵达。」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汪伯彦满意颔首,又与家眷细细嘱咐一番,这才目送大船缓缓驶离岸边,融入沉沉夜色与滔滔江水之中。
大船自黄河转汴河支流沿河而下,经应天过徐州顺彭城南下,一路寒雨连绵。
船行十余日,沿岸流民渐多,扶老携幼不计其数,踉跄于泥泞道中,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偶有婴孩啼哭,却不闻老弱哭号。
萧?立于船头,默然注视岸上惨状,数日以来船中粮秣已尽数分发,仅余数日自用。
仓中更是挤满了逃难的妇孺老弱,便是萧?与麾下弟兄也只能让出舱室,露宿甲板之上,唯有秦之也与汪氏女眷同居一舱!
寒风透骨,萧?解下外袍裹住蜷缩在角落的病弱孩童,自己仅着单衣伫立雨幕之中。
舱帘轻动,秦之也悄然走出,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低语道:「茵陈带着人熬了一夜,七郎快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你是我等南归倚仗,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萧?接过粗陶碗,趁热一饮而尽,一股暖流自喉入腹,寒意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