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于山岚之间,便似雾中青莲;更似崖岸飞松。
萧?怔然良久,心中悲苦如潮决堤,竟不能自持,落下泪来。
周大等见郎君如此,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自归杭以来,少郎君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日渐消瘦,萧氏众人皆忧心不已。
然,少郎君幼年丧母,少年丧父,这样的人间凄苦,他们这些粗豪汉子实在不知从何劝起。
周大示意众人退至林间,留二人独处。
淡竹、茵陈立即会意,便也与张师傅等退到了山道转角处,默默守候。
秦之也缓步上前,取香三炷,就坟前点燃。恭敬插入香炉之中,退后半步,裣衽一拜。
萧?怔怔望着,默默流泪。
秦之也心中怜惜,轻声说道:「将心中苦闷一并哭出来罢。只是,哭过之后,便须振作起来。
萧叔父与叔母泉下有知,定也不愿见你如此消沉。」
萧?猛然跪倒,额头触地,压抑多日的悲恸如山洪迸发,撕心裂肺放声痛哭。
秦之也跪坐坟前,见他悲恸模样,又不由念起身陷囹圄的父亲,心中五味杂陈,亦悄然垂泪。
坟前香火徐徐燃尽,萧?心头积郁的苦闷仿佛也随青烟散去些许。
他为父母重新续上长香,这才请秦之也入草庐叙话。
草庐内陈设简陋,唯有一案一席,席上杂乱堆着数册书籍。案前摆着的饭菜早已冰冷,纹丝未动。
秦之也见此情景,便知萧?定是数月以来,皆未曾好好进食。
她心中一叹,出得门去,唤淡竹取来一篓山下带来的温热粥食,递向萧?。
「萧叔父故去,你便是萧氏的顶梁柱,怎可作践自己。吃些热粥垫一垫罢!」
萧?默默接过,又拿起秦之也递来的汤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一股暖意自胃中化开,渐渐通达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
秦之也见他终于进食,心头稍安,径直从席上取一册书籍,却正是三年前自己所赠兵书。
她眉头微动,心中已有计较。待萧?吃完粥食,便将兵书轻轻放在案上。
「晏晏怎地到杭州来了?」
秦之也避而不谈,只是指着兵书微微笑道:「余自幼熟读诸子百家,如今迁居钱塘,惯看了秀丽山水,正是无趣之时。
忽再见这些兵书,倒起了兴致。却不知七郎数载精研,可有所得?」
这数月来,萧?正是靠着研读这些兵书,强压心中悲恸,排遣无尽长夜。
此刻见秦之也不愿多谈来杭缘由,便也不再追问,目光随之落在书卷之上。
二人遂在这简陋草庐之中,以粗茶为伴,论起兵法战阵。
谁若辩之不过,便罚粗茶一碗。及至日落,萧?便喝个囫囵饱,一整日辩论下来,他十亭倒有九亭落了下风。
目送秦之也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萧?枯槁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意。
陆九见自家郎君开颜,便撇撇嘴,道:「到底是小娘子家的清粥开胃,俺陆九的粗茶淡饭,是不堪入口喽!」
周大此刻心情颇佳,便拍了陆九一掌,笑骂道:
「你这夯货,十几年了,厨艺也不见长进,俺们都险些咽不下去,何况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