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漩涡激流如巨兽张口,撕扯着小舟便往深处吞去,水浪劈头盖脸砸下,船身倾斜几乎便要被拖入涡心。
萧?咬牙低吼,反手抽出背上雕弓,就势插入船板缝隙卡住。
裴钧与三位军士肝胆俱裂,面色惨然。以他们的水性,若是落入涡心之内,则必十死无生!
当此危机之际,萧?腰间一沉,双足如铁铸一般死死钉在舟底。电光石火间,他已将麻绳系于箭尾,引满雕弓。
裴钧四人只听得「咻」的一声裂帛锐啸,箭矢已带着麻绳深深楔入暗渠石壁的砖缝之中!
「定!」
萧?一声暴喝,周身筋骨如龙虎贲张,双臂猛然回拽,竟以一人之神力,将整艘小舟连同五人性命,死死定在漩涡边缘。
裴钧毕竟是武道高手,瞬息间强压惊骇,跃至船头沉腰立马,稳住重心。余下军士亦回过神来,纷纷合力扯住麻绳,众人呼喝之间,小舟一寸寸被拉出死亡漩涡。
眼见即将脱险,众人心头一松,握着麻绳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卸了几分力道。
便是此时,异变陡生!
那本就「吱呀」作响的小舟,轰然一声,如朽木般四分五裂,散作无数碎片!
众人猝不及防,惊叫着坠入冰冷刺骨的激流。
三名军士甚至连麻绳都未能抓牢,便在水中无助扑腾几下,瞬间被暗流裹挟,没入深渊,连呼喊都未能传出。
裴钧原在船头,舟体解体时下意识抱住一块最大的木板,旋即落入水中,身不由己地被卷向涡心。
萧?见状,臂膀急抖,手中麻绳如灵蛇出洞,霎时便缠住裴钧所抱的木板,旋即运力猛拽。
裴钧借势一个翻腾,双足在湿滑岩壁上奋力一蹬,方才狼狈地跃上暗渠边缘的狭窄过道。
他惊魂未定,喘息粗重,下意识看向水中萧?,又瞥了一眼仍钉在壁上的箭矢。
心中虽闪过一念之私,终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猛一咬牙,返身抓住麻绳,奋力拉扯。
萧?借力自水中腾跃而起,身形在半空灵巧一翻,单足轻点岩壁,如飞燕还巢,稳稳落于裴钧身侧。
两人相视,一时默然。裴钧拾起脚边一块船板碎片,借着岩壁微光细看,不由切齿怒骂:「这老阉狗,好歹毒的心肠!」
萧?借着莹莹微光举目瞧去,只见那木板断裂处,木质早已腐朽,边缘却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鱼胶!
这艘小舟竟是被人用朽木与胶水拼凑而成,看似完好,实则不堪水浸。难怪稍一受力便轰然解体!
这杨太监果真阴狠歹毒,处处设下杀局!
裴钧咬牙切齿,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怒意如焚。
萧?面色却沉静如水。他默默拔下壁上箭矢,将麻绳重新盘好收回腰间,随即冷静分析道:「怨愤无益。眼下火折尽湿,此地唯有幽微荧光照明。
前路莫测,恐步步杀机,不若就地固守。童太师若见我等久去不归,必遣后援。」
裴钧闻言,顿时冷静下来。他回首望向那深幽暗渠,便似深渊巨口,不由打了个寒噤,于是点头附和道:「萧郎君言之有理。」
萧?随即便将腰间宝弓取下,又割下一段麻绳,两端各自系上一支箭矢。
裴钧见状,不解其意,便问道:「萧郎君何为?」
萧?双眸微眯,借着岩壁稀疏幽光扫视着暗河激流四周,随口答道:「为防来者猝不及防步了后尘。某得给他们做个警示。」
言罢,他便举弓搭箭,两支箭矢搁在雕弓左右,弓弦轻颤,箭矢如双星并驰,「咻咻」两声破空而去,一左一右钉入离水二尺来高的岩壁之上,犹如铁索横江,封住来路。
初春寒凉,地下水汽更是砭人肌骨。二人衣衫尽湿,不过片刻便觉寒意如针,直透骨髓,只得各自寻了个背风的角落,拧去衣上冷水,随后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地底幽深,不辨晨昏。二人闭目调息,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仿佛失去了意义,或许已过半日,或许仅是弹指一瞬。
萧?心志坚毅,深知童贯对宝藏志在必得,久不见回音,后续人马必定前来,故而尚能沉心静气。
裴钧却渐感焦躁难安。他终究是郓王的人,与童贯并非一心。
倘若童贯权衡利弊,觉得此地风险过高,为求稳妥而暂缓勘探,甚至……干脆放弃他们这两个「外人」,那结局便只有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慢慢化为枯骨!
他越想越是心寒,正欲开口与萧?商议。忽地,他双耳微动,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异响,眸光骤然锐利如鹰。
几乎在同一刹那,萧?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无需言语,二人默契地翻身而起,疾步掠至过道边缘,伏身于黑暗之中,凝神望向水道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