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袁铁衣使个「搂膝拗步」,欲将韩世忠推开、重整旗鼓之际,就见韩世忠不闪不避,竟一把锁死他推来的臂膀,随即腰腹发力,一记头槌如炮弹般猛然撞来!
这一击又狠又绝,正中对方面门。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袁铁衣眼前一黑,鼻梁骨应声而断,鲜血迸溅。刹那间,只觉颅腔内哐锵咚隆、叮呤当啷,如开了水陆道场,锣鼓铙钹一发儿作响,震得他神魂欲散,踉跄着便要栽倒。
韩世忠得势不饶人,合身扑上,铁钵也似的拳头便往袁铁衣脑门砸去!
好个袁铁衣!虽遭重创,却在电光石火间强敛心神,屈身疾退,使个「铁桥蹬胸」,足跟如鹤喙般蹬向韩世忠心口!
韩世忠「嘿」地一声,只将胸膛微躬,避开要害,任那足尖凶狠踢在胸口,旋即一改拳势,将那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袁铁衣小腹之上!
袁铁衣闷哼一声,肚里翻江倒海,五脏如绞,便似东京城门顷刻塌了半边,车来人往撞在一处,你缠我绕拧作一团,百般滋味堵塞胸腹,呜咽一片不吐不快。
袁铁衣强忍剧痛,就地滚作葫芦,堪堪避过韩世忠凶猛追击。便是佛陀亦有金刚之怒,至此绝境,纵使他是泥做偶人,亦被激起凶性!倘若这般屈辱落败而去,叫他怎生面对诸班同僚?今日纵死,也不叫自个儿脸面丢尽!
袁铁衣心念至此,忽地一声怒吼,以腰为轴拧身横扫,竟使得一个「乌龙绞柱」,一双铁腿连环飞踢,蹬向扑将而来的韩世忠。
韩世忠见他来势凶猛,只得左右格挡,退去数步。那袁铁衣趁势翻身一跃,以膝为锤径直向着韩世忠颅顶猛然撞去!这一击,他竟是全然放弃防御,拼尽全力将周身气劲凝于一处,只求最后舍命一搏!
韩世忠哪管其他,任他膝盖泰山压顶,岿然不惧。但见他双目圆睁,合身迎上,作势便要将凌空而至的袁铁衣抱个囫囵,以「罗汉托天」之式,摔他一个脑浆迸裂!
高手相争,胜负一线,犹豫便是败北!袁铁衣终究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瞬之间,胆气丧尽。他只得改击为夹,就势任韩世忠将自己高高托举,猛然摔将出去。借着双膝夹击之力卸去韩世忠三分力道,旋即重重撞在一株松柏之上,口喷鲜血,一头栽落在地!
那一人合抱的松柏,竟被这股巨力撞得簌簌剧颤!霎时间,积压的雪沫与松针如瀑布般轰然崩落,顷刻便将袁铁衣掩埋其间!
「好!」童贯见那袁铁衣久久没得动静,不由击节大喜,拍案叫绝。
韩世忠见胜负已分,便向童贯与赵楷一拱手,旋即强提精神,退下场去。
岳飞与萧?迎上前来,二人只见韩世忠赤膊上身,处处乌青,那心口一侧更是深黑一片,淤血骇人。晓得这场比斗,韩世忠当真是豁出性命去的!岳飞当即便自怀中取出一瓶伤药,塞在韩世忠手中,道:「此乃上好的内服伤药,韩兄且先速速服下一粒,莫叫内伤淤积,留下后患。」
韩世忠咧嘴一笑,道了声「多谢。」接过伤药,仰头便吞下一粒,又接过萧?手中外袍披在肩头。
赵楷面目阴沉,却并未发作,当下只是将手一摆,便叫几个扈从急忙将袁铁衣从雪中搀起,抬往偏厢救治。袁铁衣较之青衣客大为不同,此人乃是诸班直教头,皇城司内亦有不少人受其指点,而今虽是落败,他也不好苛待,否则便寒了人心,叫诸班诸人离心离德,便得不偿失!
童贯举一盏美酒行至韩世忠面前,满面春风地道:「良臣壮哉!无愧西军虎将之名!且满饮此酒,以壮英风!」
韩世忠接过酒盏,仰头饮尽,一抹嘴角酒渍,嘿嘿笑道:「侥幸侥幸,最后一击,若非袁教头心生怯意,只怕便是两败俱伤之局而已。」
童贯闻言,眼中满是不屑,冷哂道:「如此惜命之人,岂愿以命相搏。班直教头便是此等货色,可见军纪散漫,若不加以鞭策,必生懈怠。此事过后,咱家定要奏禀官家,严加整肃!」言罢,话锋一转,又招来医者,吩咐其仔细为韩世忠验伤医治,不得怠慢。
那厢,赵楷冷眼旁观,旋即招来金剑先生李助,低声详询。二人低语几句,李助眉头微蹙,目光如电望向岳飞。赵楷沉吟片刻,不知向李助说了些甚么,随即满目阴鸷地坐回案几之后。
李助目光微凝,径直立在场中闭目养神,袖中金剑隐而不发。一袭道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童贯兴致正浓,虎视场内,又举杯邀赵楷同饮,随后便与岳飞道:「鹏举,李道长乃中原剑道魁首,你切莫大意,须得好生使力才是!」
岳飞抱拳应是,只将一杆长枪在手。枪名唤作「沥泉枪」,枪杆乃取千年柘木所制,通身暗褐如墨,木纹似黑色鳞甲,枪头寒光流转,是为寒铁久经锻打淬火而成,泛青幽冷光,似飞龙吐信。
岳飞提枪近前,与老道人遥遥对立,当先便拱手一礼,沉声道:「相州岳飞请道长赐教!」
「无量天尊。」
老道人李助稽首回礼,旋即便伫立当场,双目如古井无波,身形似岳峙渊?。
岳飞凝神打量,竟觉其周身浑然一体,无有破绽可寻。当下神色凛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只将枪尖轻垂,枪杆微斜,虚步沉肩,暗自戒备。
场外诸人屏息凝神,目光如炬,皆被这剑拔弩张之势所摄,不敢发出丝毫动静,唯恐惊扰二人气机。
恰时,寒风骤起,卷落松柏枝头一片飞雪,那飞雪飘飘忽忽,悠悠然落向二人之间。便在飞雪将落未落之际,岳飞适时而动,枪出如龙,犹如潜龙出渊,鸾凤离巢,刚猛迅捷震碎罡风!
那李助便在这须臾之间,袖震金剑,悠然而动,剑光流淌,恰似流水出空谷,雾霭漫山林。剑势流水行云,不疾不徐,施施然点在枪尖三寸之处,只闻一声轻鸣,那刚猛无俦的枪势竟被轻描淡写地化去。
岳飞腰间一沉,劲力勃发身形骤转,只将沥泉枪在虚空转出道道银花,点点寒芒如疾风骤雨,直取李助周身各处要害。
那李助以短击长,剑随身化,步踏七星,掌中金剑似风中柳絮,雨里青烟,柔而不屈,虚而不散。每每于毫厘之间便将这疾风暴雨引入太虚。
二人交手愈急,电光石火之间已过十余招。岳飞枪棒拳脚已入化境,一眼便瞧出李助乃行以柔克刚之道,当即枪式一转,骤然化刚猛为迅捷,枪影骤如惊鸿掠水,疾似流电破空,更在流水将出未出,雾霭将漫未漫之际,截断剑势。于刹那之间刺破李助流云般的衣袖。
李助心中一惊,衣袖碎裂如水花溅散,顿时便叫这迅如惊雷的枪式逼得后撤连连,若非步法精妙,便几乎要被岳飞刺中数枪。然,便是这一撤,李助渐落下风,往来交错之间,已是险象环生!
以柔克刚,何以克柔?以迅克柔,以巧破柔!
此时,场外萧怀远面上灼痛渐消,膻中穴伤势已缓,便靠在躺椅之上,凝神观战。
身侧萧?见局势陡转,李助近乎招架不住,便欣喜道:「阿爹,岳叔父要胜了!」
萧怀远却未显喜色,反是眉头紧蹙,低声道:「金剑李助身负剑魁之名,纵横中原数十年,岂无后招。你岳叔父要胜他,绝非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