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鸳坐在书案后,时写时烧,脚边铜盆里的灰,积了大半。
又燃起一张洒金宣纸,火焰不安焦躁地,跳动在铜盆之中,最后缓缓熄灭。
“时娘子,前日表哥用的酪浆,送来给你尝尝?”
杨歆妃带着女使,不请自来,毫不客气地在一边窗椅上坐下。
时鸳还未起身,那碗带着桂花浆的酪浆,已是放到自己面前,猜测她假装“说客”的用意,只装作不解道:
“娘子,有何贵干?”
杨歆妃低叹一声,关切、知礼掩盖着幸灾乐祸,道:
“听下人说,你惹表哥生气了,我姑母担心表哥,让我来做说客。”
时鸳淡扫了一眼神色慌张的采蘩,忍下回想手帕的笑意,只低头揾泪,略略抽噎道:
“没什么。是我说错了话,让他不高兴。”
她眉头一蹙,关切更甚,边安慰,边责怪道:
“你定是无心的,我姑母说表哥本就心思多,一定他误会你。”
时鸳脑海中思索一遍主卧中物件,想起梳妆台上的《卢照邻集》,掩面委屈,道:
“他在看卢照邻的诗,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嘛……他就生气了,把我骂了一顿不说,还嫌弃我浅薄,说什么‘寸步可千里,咫尺什么山河’,我听不懂的话……”
杨歆妃听得紧张,手里捏紧了手绢,只因父亲是一县教谕,她自小深谙诗词愉情之道,却少读文章,但对于写下《长安古意》的卢照邻生平,还是了解的。
经时鸳一提醒,她顿时开悟,忙圆场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女子,懂些诗词,已是才情不俗了。谁管他们男子的文章?表哥也太任性了些。”
时鸳继续委屈着,端了酪浆在手里,止不住落泪,道:
“什么文章不文章,我可不明白,就是平白挨了一顿不是!”
昨日手帕之事掩下未谈,却知道了他二人龃龉的原因,杨歆妃喜不自胜,道:
“昨日你在风剪苑,安排得那样好,姑母还要谢你!你放心,我这就让姑母说他去,必然叫表哥,来给你道不是!”
她走出门去,时鸳往圈椅上慵懒一靠,看向停笔不解的采蘩,知道昨日不快,是她透露的,这些闲棋冷子,真当有趣。
轻然拭去脸上假意泪痕,她问道:
“采蘩,在想什么?”
采蘩回神过来,吓得上前跪在她面前,解释道:
“娘子,采蘩不是有意的!是今日一早,梁嬷嬷带着我去……”
“起来。没问你这个,我只是问你,在想什么?”
采蘩未听出怒意,松了大半口气,站起身,犹豫道:
“娘子说得这么细,不怕表娘子接近少堂主……”
时鸳将酪浆塞到她手中,满含深意地安慰道:
“这碗酪浆,可是她送的,你尝尝。你不如再仔细想想,那日我说的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