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切如同剧本般上演。
北宫伯玉志得意满,环顾左右亲信将领,朗声笑道,声震四野:“儿郎们且看!这便是所谓的天朝贵胄,汉家官吏!平素里道貌岸然,实则尽是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让个女娃来顶缸!哈哈哈哈!”
他催动胯下战马,马蹄嘚嘚,缓缓上前几步,并未下马,只是以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跪在泥泞中的陈熹。
他那锐利而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先是在那方工艺精湛、代表着朝廷正朔的银印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贪婪,又扫过那卷或许记载着屈辱文字的降表,最后,落在了陈熹低垂的、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显得无比脆弱白皙的脖颈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易碎品。
“小娃娃,倒算识趣,比你那不识时务的死鬼老爹聪明几分……”他嗤笑着,带着施舍般的语气,终于,庞大的身躯微微一动,利落地翻身下马!
这个动作,让陈熹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并未完全弯腰,只是微微俯身,伸出那只戴着皮套、骨节粗大的右手,欲去抓取托盘中那方他觊觎已久的太守印信。
这个动作模式完全在陈熹的预料之中——北宫伯玉既要亲手接过这份最具象征意义的战利品,以满足内心的征服欲,又自恃勇力,绝不相信一个跪地乞活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威胁,其俯身的角度和幅度,正好将他颈部的要害暴露在一个极其危险的、便于攻击的位置!
就在他粗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凉印信的刹那——
陈熹一直低垂、显得无比顺从惶恐的头颅猛然抬起!那双原本蓄满泪水、写满恐惧的眸子,此刻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冰封般的杀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一直紧贴腕部的短刃,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了致命的獠牙,从袖中疾射而出!不是刺向他伸出的、可能带有护具的手臂,也不是刺向可能被重甲保护的胸腹,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精准无比地直取他因俯身而暴露出的、仅覆有一层轻薄皮革护颈的咽喉要害!
这个目标的选择,堪称刁钻狠辣到了极致!咽喉,是呼吸与血液流通的要冲,防护相对薄弱,且一旦受损,瞬间便能瓦解对方的反抗与呼救能力。
前世零星了解过的人体解剖学知识,指引着她做出了最致命的选择。
一切都发生在不及瞬目的刹那!快得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应极限!
北宫伯玉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未完全凝固,瞳孔中刚刚映出那道疾闪而来的幽蓝寒光!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看似已经吓破了胆、只知哭泣乞怜的小女孩,竟敢暴起发难!更没想到她的攻击目标如此精准、角度如此刁钻、速度如此迅猛!长期连胜积累的傲慢,接受投降时志得意满的松懈,以及对“弱者”根深蒂固的轻视,让他在这一刻的反应慢了何止一拍!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格挡,想要后退,想要怒吼示警——但所有的念头都被喉间传来的、一阵极其短暂而尖锐的冰凉刺痛所打断!这正是陈熹赌上性命所押注的、对方那因骄横而必然存在的致命疏忽!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割裂软组织的声响!淬毒的短刃精准无比地划开了他的喉管与部分颈动脉!
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喷泉,瞬间激射而出,溅了猝不及防的陈熹满头满脸!
那温热的、粘稠的触感,以及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她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几乎当场呕吐出来。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动作的连贯,手腕甚至下意识地用力,确保创口足够深、足够致命!
“呃……嗬……嗬……”北宫伯玉一双豹眼瞬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愕、无法理解的茫然、滔天的愤怒以及一种“怎么可能”的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喷涌鲜血的喉咙,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窒息和迅速蔓延的毒素而剧烈地摇晃、抽搐,想要发出怒吼,却只能从破裂的气管中挤出如同破风箱般的、令人牙酸的嗬嗬声。他那如同铁塔般的身躯踉跄着,最终带着巨大的、不甘的轰响,一头栽倒在冰冷的、被他视为征服之地的泥土上,四肢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双兀自圆睁的、凝固着惊怒的眼睛,空洞地望向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在向命运发出无声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