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随着大太太林氏入席,位置被安排在苏瑾下首。
这是自新婚那日后,玖鸢首次与苏瑾在正式场合并席。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只在领口袖边绣着暗银云纹,衬得面容愈发清俊冷冽。
苏瑾并未多看玖鸢,只与身旁的二叔,三叔等人低声交谈着,神色平静,仿佛那日雪夜与玖鸢的短暂交锋从未发生。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三老爷苏慎元显然多饮了几杯,面泛红光,正与二老爷苏恪元高声谈论着来年开拓西南商路的计划,言辞间颇有几分意气风发。
“……西南那边,虽说山路难行,但盛产药材、木材,若是打通关节,利润不可限量!届时,还需二哥多多支持才是!”苏慎元举杯向苏恪元示意。
苏恪元性子较为沉稳,只笑着应和:“三弟雄心可嘉,只是开拓新路,还需谨慎,尤其需打点好沿途关系,莫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哥放心!”苏慎元大手一挥,“我自有分寸。如今我们苏家与西境秦家合作日益紧密,有秦家在西边的人脉,西南之路,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他这话声音不小,引得邻近几桌都侧目看来。
坐于上首的老太太闻言,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苏慎元一眼,目光深沉,未置一词。林氏则是眉头微蹙。
玖鸢垂眸,执起面前的青玉酒杯,借以掩饰内心思绪。
三老爷如此公然提及与秦家的紧密合作,是酒后失言,还是有意试探。她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苏瑾。
苏瑾依旧神色淡然,执筷夹起一片水晶肴肉,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并未听见三叔那略显张扬的话语。只是在将肉片送入口中之前,他眼睫微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玖鸢的方向,与她来不及完全收回的视线,有了一刹那极其短暂的接触。
苏瑾目光依旧深邃难辨,但玖鸢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闪而过极冷的锐光。
苏家少主听到了,而且,他并非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斟酒的小婢女,许是被这热闹场面弄得紧张,脚下不慎绊了一下,手中捧着的酒壶猛地一倾,竟直直朝着玖鸢的方向泼来!
事发突然,玖鸢避无可避,眼看那琥珀色的酒液就要泼洒在玖鸢簇新衣裙上,旁边却倏地伸过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即将倾倒的酒壶壶底,手腕一翻,便将险情化解于无形。
酒壶被轻轻放回桌上,只有几滴酒液溅出,落在深色地毯上,瞬间洇开。
出手的,竟是苏瑾。
他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若非那酒壶此刻正完好地置于桌上,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毛手毛脚,成何体统。”苏瑾淡淡开口,语气并无太多责备,却让那小婢女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告罪。
满桌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瑾哥儿反应真是迅捷。”二太太王氏笑着打圆场。
三太太赵氏也扯了扯嘴角,眼神在苏瑾与玖鸢之间转了转,语气微妙:“是啊,大哥儿真是体贴。”
玖鸢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起身对着苏瑾微微一福:“多谢夫君。”她抬起头看向苏瑾,目光清澈干净。
苏瑾看了玖鸢一眼,只微微颔首,便收回手,仿佛刚才那迅疾而精准的援手,不过是顺手为之。他转而看向闯祸的婢女,语气平淡:“下去吧,此处不必你伺候了。”
一场小小风波就此平息,宴席继续。
然而,玖鸢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苏瑾方才出手,是出于基本礼仪,还是某种下意识维护,他方才那一眼,又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意味。
玖鸢重新坐下。
欢宴依旧在继续,各房子弟,还有长辈们都在一边喝酒用餐,一边唠嗑,气氛热闹,三老爷苏慎元谈笑风生,和二老爷苏恪元畅饮之后,又跑到老太太那一桌闹去了。
苏府几个老爷子,难得如此尽兴,也是,苏府歌舞升平,又正值盛世之时,表面看,各房一团和气富足丰盈,并没有什么权谋和心计存在。
玖鸢忽然觉得,姓何的交与她那本册子,此刻犹如一个烫手山芋,弄得她竟是越发进退维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