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毗邻万骸荒原的凡人村落,青柳集。
夜,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將这个小小的村落包裹得密不透风。死寂无声,连平日里最爱叫唤的野狗和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甜腻到令人昏昏欲睡、却又隱隱带著腥气的幽香,仿佛是邪恶祭坛上残烬的气息。
两道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幽影,完美地融入这片夜色。宽大的黑袍下,兜帽內空无一物,只有粘稠如油的阴影在不断翻滚伸缩。
它们的“手”並非实体,而是由不断滴落污秽黑液的、浓稠阴影凝聚成的狰狞利爪。其中一道幽影的肩上,搭著一个用惨白兽皮粗糙缝製的口袋,口袋微微蠕动著,里面传来被极致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抽泣呜咽。
“嘶嘶……蚀骨长老要的『木灵稚童……还差三个……”
左侧幽影发出毒蛇般的低语,带著令人齿寒的恶意。
它那阴影构成的利爪,指向村落深处一间土屋,那里尚有一丝微弱的灯火如豆般摇曳,“嘶……那家……有个女娃……灵根虽杂,木气尚可……凑数,勉强能用……”
右侧幽影僵硬地点了点头,阴影身躯泛起一阵诡异的波纹涟漪。
它正要无声飘向那间土屋,动作却猛然僵住。
它如同生了锈的机关木偶,极其缓慢而僵直地转过头——那由阴影构成的“头颅”——对准了村落边缘一棵半边焦黑、半边残存著几分生机的老柳树。
树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身影。
这人一身古朴衣衫染满尘土与已然发暗发黑的血污,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然而,他就那样安静地站著。
诡异的是,在他脚下那连杂草都难以存活的焦黑龟裂泥土中,嫩绿的新芽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钻出、伸展,倔强地围绕著他的身形,形成一圈微弱却生生不息的盎然绿意,正顽强地对抗著笼罩整个村落的死寂与黑暗阴影。
他缓缓抬起头。
他的瞳孔深处,並非寻常人眼,而是一片缓缓旋转、混沌氤氳的星云。
在那星云的最核心处,一点碧青光芒,如同最精准的淬毒弩矢,牢牢锁定了几十步开外的两道幽影,以及那个不断鼓动、装著幼小生命的兽皮口袋。
林凡的目光,穿透了粘稠的黑暗与阴影的偽装:他“看”到了口袋中孩童惊恐蜷缩、瑟瑟发抖、小脸上布满泪痕的身影;
他“看”到了幽影躯体內部翻滚涌动的、与记忆中“焚天谷蚀龙冥狱阵”同源的污秽邪源;
他更透过阴影表象,“看”到了它们核心深处,跳动著的两颗心臟般的菱形晶体——幽绿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那是……蚀龙之种的分身!
“妖门余孽……”林凡心中凛然,胸中翻涌著冰冷的杀意与深深的忌惮,“竟已潜入到腹地掳掠灵童?!蚀骨老魔……他要这么多纯净木灵生机餵养阵眼之种……所图必然惊天!”
念头电闪而过,体內传来的撕裂剧痛却在疯狂地警告他此刻的状態——油尽灯枯。
退?后面就是村落!是那个在兽皮袋里绝望呜咽的孩子。
退无可退!战意,在绝境中点燃!
两道幽影显然被这突兀出现的、与它们极端对立的生机绿意彻底激怒。
尖锐得不像人声的啸叫撕裂了死寂。
它们阴影构成的利爪骤然暴涨拉长,宛如两条从地狱探出的污秽魔物,带著腐蚀空间的可怖腥风与冻结骨髓的阴寒,一左一右,撕裂夜幕,凶狠无比地直抓林凡的头颅和心口要害。
爪风呼啸而过,林凡脚下那圈刚刚焕发新生的草芽,几乎是瞬间就枯萎焦黑,化为飞灰。
林凡,没躲。
他甚至没有后撤半步。
就在那两只阴影魔爪即將撕裂他身体的剎那——
嗡!
一声低沉却蕴含著莫大意志的震鸣响起,他染血的右掌向上摊开。
那簇在药庐废墟中被他拼死保下的、原本明灭不定、仿佛隨时要熄灭的碧青火苗,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周遭浓郁无比的绝望死气,以及那口袋里孩童微弱却纯净如水的生机……它,骤然爆发。
碗口大的一团碧青火焰凭空跃现。
纯净,剔透,宛如天地间最完美无瑕的上品翡翠精心雕琢而成。火焰的核心处,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虚影,正缓缓旋转、绽放。
莲瓣舒展……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著净化一切秽恶与执掌生灭之至高道韵的碧青光柱,自那莲心,以洞穿虚妄之势,轰然爆发。
光柱並不刺眼夺目,却带著一种涤盪寰宇、重塑秩序的浩然正气,无声无息地迎上了抓来的两只阴影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