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重新将顾鉴包裹,天地静默。
顾鉴尝试过很多种方法,破障符也不知画了多少,可即便是他取舌尖血作符,也只能短暂的使那些浓雾变得淡薄一些而已,他始终还是离不开这里,顾鉴实在无奈之下,索性也不折腾了,不如盘膝打坐,多运转两遍心照神海要紧。
白雾之中无有时间,甚至就连一切的感知,都会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顾鉴原本并不觉得,自己是神识被困,其实沉溺于梦幻之中,他只是忽然有了严重的溺水窒息之感,待得一口气终于呼吸上来,顾鉴方才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迷梦初醒。
身体的知觉渐渐回笼,痛感迟钝而强烈的攻击着顾鉴的神经,很快便铺天盖地。顾鉴已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里最疼,因为他实在全身都痛得厉害。顾鉴的双臂被锁链吊起,足下本该悬空,却又坠了沉重的石块,他感觉到额角好像有汗水划过,待得集中精神仔细看时,方才发现,那竟是血水。
“殿下,他好像醒了……”
“醒了?”
眼前恍惚的重影,终于逐渐变得清晰,顾鉴努力辨认出,他面前立着的应当是几个妖女,以及周围身材体格明显不是人族的守卫,那为首被称作“殿下”的女妖身材高挑曼妙,浓郁的紫衣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的愈加如玉如雪。女妖缓步走近,她抬起玉藕一样的手臂,用被鲜血濡湿的皮鞭,轻轻地挑起顾鉴的下巴,顾鉴听见她很轻,却近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来的话:“你就是,那个北境首座的徒弟?”
顾鉴想要答话,然而此时,他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痛如同火灼,几乎是哑了,根本就发不出半个音来。
妖女仿佛泄愤一般,又接连用力抽了顾鉴好几鞭子,那皮鞭上有倒刺,似乎还是件法器,顾鉴被她打伤的地方剧痛难忍,血流不止且很快便会腐烂流脓,若是无人救治,恐怕要不了多长时间,顾鉴的整个身体,都会活生生的烂掉。
“如果不是叔父要留着你有用,我一定,要食尽你的心肝,再用你的眼睛和舌头来泡酒!”
妖女满腔恨意:“我听说,你们人族有一句话,叫做父债子偿。可是不够,你的师尊杀了我的父亲,杀了我的堂兄弟,杀了我妖族无数族人……即便是将他分食殆尽,也不够平他欠下的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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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镜子:……人才醒,可不可以选择重新睡着?
顾鉴那因为疼痛而混沌的大脑,在空茫一阵后,终于逐渐理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他此刻,恐怕早已经不在结界边境,而是被妖族抓到了极北,只是这样遥远的距离,他究竟是怎么到的极北,又昏迷了多久,孟澧泽到底身在何处……这些事情,顾鉴便一概不知了。
根据孟澧泽和李寻墨曾经透露出来的意思,为了保证在兽潮时,试炼弟子们的安全,一则弟子们的活动范围有限,并不会遇到太高阶的妖族;二来高阶修士们,其实在普通弟子们所经历的“兽潮”之前,就已经将大量的凶兽与妖兽屠过几轮,——可即便不是为了试炼,只为北境安危,人妖两族也注定了相互之间绝无可能和平共处,又何谈血债呢?
顾鉴喉中又腥又痛,他本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还能嘶哑着开口:“尔等吃人肉,喝人血的妖类,居然也知血债么?”
伴随着一声闷响,顾鉴的额头又被鞭尾重重一击,他头晕目眩,血留下来糊住了左眼,顾鉴只能听得见那妖女的怒骂:“是你们人族,将我族驱赶至这不见天日的恶土,又设结界囚困我们!凭什么!——这世上最无耻,最贪婪,最奸险的,就是你们人族!”
这女妖对人族,对奚未央都有着很深的仇恨,而顾鉴早已经无力说话,只能耳中嗡鸣的听着她不断的怒骂。忽然,吊着顾鉴手臂的锁链一松,他艰难的抬起眼皮,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有两名侍奉的女妖,一人捧来一只石臼,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石杵,而那紫衣女妖则在痛快的大笑:“你是北境首座的徒弟,你是不是也修剑?我这就刴烂你的双手,看你今后,还能不能再拿剑伤我的族人!”
顾鉴:“……”
顾鉴:“!!!”
原本被用刑至意识模糊的顾鉴,如今被这石臼石杵一吓,瞬间便惊醒了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即使全身皮肉溃烂,骨断经折,也仍旧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力气,居然还能剧烈的挣扎:“放开我!滚开!滚开!不要碰我!!!”
顾鉴的力道爆发的太突然,原本压着他的女妖一时不慎,竟真的叫他挣脱开来,她原本还要再去按住顾鉴,那紫衣女妖却是点了点一旁侍立的两名兽人一般的侍卫:“你们两个来,别再叫他一会儿挣开。”
“是。”
两名兽人领命,一人一边死死的扣住了顾鉴的肩背,他们的体型高壮的就像是座小山,力道之大,说是能将人活活撕碎也不夸张,顾鉴被他们压得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涌起绝望之感,而就在这转眼一瞬,局势再度变化——压着顾鉴左肩的兽人突然拔刀,一刀便斩下了另一名兽人的头颅!
“都别动!”
那兽人仿佛“脱皮”一般,一旋身甩去了身上厚重的伪装,等到他再度站定时,已是右手架着顾鉴,左手握一柄如霜长剑,剑刃正抵在了那紫衣妖女的咽喉。
顾鉴张了张口,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的喊了一声:“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