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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未央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十五岁时经历的一切,再次在自己的面前重演,他原以为,如今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他再回顾这一些,会有恍如隔世之感,实则却截然相反。奚未央至今都能够无比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暗宫中度过的每一天,因为他生不如死,——那样极度的痛苦,并非来自于身体的疼痛,而是他必须要学会,完全的“否定”他自己。
不论奚未央的性格再怎样执拗,那时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甚至可以说,他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的余生都将在一间冰冷的牢房里,陪伴着沉重的锁链度过,奚未央也不例外,在偏执于永生囚禁的恐惧之间,他只能够选择去一点一点的否定和伪装自己。
奚云逸终究还是疼爱奚未央的。
在这个世界上,也唯有“父母”,才会永远的原谅于等候自己的孩子“回头是岸”。
于是奚未央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他竭尽所能的压抑自己的本性,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滥杀是罪孽的行为,守护北境的苍生,是他未来的使命,而作为北境的尊主,是绝不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的。
尤其是,举世所不容的,杀欲。
三年后,奚未央终于再一次走出了紫极殿,当久违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的时候,奚未央竟然克制不住的战栗。
奚云逸欢喜于奚未央的改变,却仍旧担忧这是否是他的伪装,于是奚云逸叫奚未央离开玄冥山,前往红尘俗世中游历,就是想要看看他,再一次面对人间百态之时,会是何种心境。
奚未央对奚云逸的想法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有人会轻易的放弃来之不易的自由。当一种欲望无法发泄时,自然就只能寻找其他的途径,……就这样,奚未央结识了顾砚与司空晏,他们三人那时都年轻气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家族与宗门,他们都需要依靠放纵来麻痹自己,以逃避某些不愿意去面对的难题。顾砚沉溺于情欲;司空晏整日里一掷千金,在赌场里输钱远比赢钱来的欢喜;奚未央则醉死在酒中,解忧难解,亦不知前路如何。
如此颠倒梦幻的荒唐日子,相比起暗宫中的三年囚禁,倒是更加的如同隔世。
奚未央赤着双足,潦草的披上件朦胧的绸衫,他斜倚在门前,仰首望月,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迟迟等不来真正属于天仙境的雷劫。
原来,他早已经迷失了自己真正的“道”。
否定自己否定的久了,他竟果真不再认识自己了。
一晃眼三十年匆匆而过,世事变化无常,奚未央早已经是北境的首座,再没有人能够逼着他“悔改”,只要他的目的始终是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与事,那么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啊。
若是奚未央真的“改过”了,他又怎么可能,能够召得出红妆剑?
“我有时,总会做同一场梦。”
苍白色的骨剑忽然化形在了奚未央的掌中,他的指腹缓慢的摩挲过剑身,奚未央忽然轻声的笑了。他说:“在梦里,我好像真的与‘天下人’为敌,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说我错了,可不知为何,我很确信,错的人是他们。”
“他们不愿意听我说话,我就只能杀了他们。”
“梦里的我,很清楚那一战,我大抵有去无回,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中,是有多么的兴奋。”
“红妆,你也是知道的,对吗?”
“握着你坐在尸山上的时候,我看着你一点一点的化作绯红,……真是好美的颜色。”
奚未央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年不曾如此发自内心的欢喜过了,他将自己的面颊,贴上红妆的剑身,轻声的说:“那一刻,我真的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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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又卡点出现了!
傀儡奚未央在主帐呆着的每一天,李寻墨都感到很焦虑。
苏昀朗好心的提醒他:“其实今天也才第三天。”
李寻墨:“……”
李寻墨没好气的道:“用不着你去应付几回,你当然不觉得麻烦。”
苏昀朗:“那我去……?”
李寻墨:“……你算了吧。”
应付人也是很需要情商的,尤其是应付一群爱演聊斋的老狐狸。李寻墨叹气道:“这样耗人精神的事情,还是老四更加合适,脸上带着笑就能把人玩死。或者直接跟二师兄一样,管他心里怎么想呢,面无表情的往位上一坐,叫人看他一眼,就不敢吭声了。”
苏昀朗对此深表赞同,只是有一点不能理解,他围绕着奚未央的傀儡转了两圈,看了又看,疑惑道:“你说,这傀儡和二师兄,不是一模一样么?怎么同样是面无表情的坐着,别人就是不怕它呢?莫不是我的手艺还不到家。也不晓得将来,能不能再炼一个更像的。”
李寻墨无语道:“你还想要有下次?省省吧!再是形似,死物也终究是死物。奚未央要是真生气起来,十个顾鉴也模仿不像。不过话又说回来,顾鉴他才多大年纪,要我去学奚未央,都未必能有几分神似,更不用说是他了。总归安稳过去这几日,我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哦?”
苏昀朗看着李寻墨笑道:“难道不是才开始?”
李寻墨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悠悠的道:“可是布局绘阵,不正是我的老本行么?”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苏昀朗做出一个碰杯的动作来,对李寻墨道:“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