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切开墨色海面,引擎低沉如兽类呼吸。陈九站在船头,风从澳门方向吹来,带着赌场霓虹蒸腾后的金属味与咸腥潮气。他手中那张泛黄地图摊在防水布上,边缘已被海水浸得微卷,但红线标注的路径依旧清晰:自路环岛南岸登陆,经废弃盐田潜入旧葡京外围地下管网,最终抵达一座登记于1967年的“慈善信托基金”档案库??据老方临终录音所述,那里藏着“龙首”真正的命脉。
阿杰蹲在一旁检查装备:两支消音手枪、夜视仪、微型炸药、还有从林正南处借来的警方频段干扰器。“你说的老方……真可靠?”他低声问,“他可是当年‘黑雨行动’里唯一活下来的线人,能躲三十年,说不定本身就是局中人。”
“他要是敌人,就不会在我跳楼那天寄来那封匿名信。”陈九收起地图,目光落在手腕内侧一道旧疤上??那是七年前一次任务失败后被俘留下的烙印,而信中准确提到了这道伤的来历,“而且,只有他知道我妈最后说的那句话不是‘别信穿警服的人’,而是后面半句:‘要找穿袈裟的和尚’。”
“和尚?”阿杰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陈九摇头,“但老方说,澳门有个叫‘慈航静院’的小庙,表面供奉观音,实则是‘龙首’早期转移资金与身份的中转站。那个基金的名字就藏在庙里一口铜钟的铭文里。”
阿杰沉默片刻:“所以你是说,他们用宗教掩护洗钱网络?还他妈是佛教?”
“权力从来不怕伪装。”陈九冷笑,“它可以是法律,可以是秩序,也可以是一炷香、一声佛号。只要没人敢质疑,谎言就能立庙成神。”
渔船缓缓靠近预定登陆点,远处路环山影绰约,几盏渔火点缀其间,宛如亡魂守望归途。苏婉儿的声音通过加密耳机传来:“你们的位置已被澳门司警雷达捕捉,但他们判定为普通走私艇,暂未出动拦截。记住,澳门虽为中国领土,但司法独立,情报共享受限。一旦被捕,内地无法直接干预。”
“明白。”陈九回应,“你那边呢?英国国会听证会有进展吗?”
“有。”苏婉儿语气凝重,“我们确认了那位保守党议员与百慕大公司的资金链关系,但他声称自己只是‘被动持股’,并出示了一份由瑞士心理研究所出具的证明??称其患有‘记忆缺失性人格解离症’,对相关决策毫无意识。”
“又是这套。”陈九嗤笑,“等哪天连做梦都能脱罪,他们大概要起诉枕头泄露机密了。”
“别轻敌。”苏婉儿警告,“他们在玩制度游戏,而你还在用刀和血拼。这次去澳门,不只是为了证据,更是为了打破他们的免责机制。你必须拿到原始签名文件、银行授权书、会议记录??能钉死个人责任的东西。”
“我会的。”陈九握紧胸前牛皮纸袋,“我母亲的学生不会错,洪爷也不会白死。”
通讯切断后,两人换上黑色潜水服,背上氧气瓶,悄无声息滑入水中。海底淤泥翻涌,暗流交错,但他们顺着预设浮标一路前行,最终从一处排水口爬进城市地下系统。这里曾是葡萄牙殖民时期修建的军事隧道,后来被改建为电缆通道,如今荒废多年,仅有些流浪汉偶尔栖身。
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目标区域:一座隐蔽铁门后方,赫然是“慈航静院”的地下储藏室。门锁为老式机械结构,陈九用一根细钢丝轻轻拨动,三秒后“咔哒”一声开启。
室内布满尘埃,供桌倒塌,佛像蒙灰,唯有中央一口铜钟完好无损,青铜表面刻满繁复梵文。阿杰打开强光手电扫描铭文,忽然停住:“这里有夹层文字……用的是摩斯密码变体。”
“念出来。”陈九掏出录音笔。
“F-O-U-N-D-A-T-I-O-N……V-E-R-I-T-A-S……L-U-X……E-T……O-R-D-O……”
“FoundationVeritasLuxetOrdo。”阿杰翻译,“真理之光,秩序之基。”
陈九眼神骤冷:“这是‘龙首’的正式全称!我们在MI6档案里见过缩写,但从未确认过完整名称!”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两人迅速熄灯,贴墙隐蔽。木梯吱呀作响,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者缓步走下,手持油灯,面容枯槁却眼神清明。他在铜钟前跪拜三下,低声诵经,随后竟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插入钟底暗格。
“他在取东西!”阿杰几乎要冲出去。
陈九一把按住他,摇头示意等待。
老僧取出一只密封铁盒,转身欲走,却不慎碰倒一尊小佛像。清脆声响中,他猛然抬头,目光直射角落:“施主既已至此,何不现身一见?”
陈九缓缓走出,双手摊开以示无害:“我不是来抢的。我是来找真相的。”
老僧凝视他良久,忽而叹息:“你长得像她……那位姓陈的女士。二十年前,她也曾站在这里,问我同一个问题:‘这一切值得吗?’”
陈九心头一震:“你认识我母亲?”
“她是我的学生。”老僧合十,“我在港大教哲学时,她修我的课。后来她发现教育局档案中的异常,追查到这份基金会的存在,便来找我。我知道太多,也沉默太久。但她走后三个月,寺庙被烧,我被迫遁入空门,改名换姓,只为保命。”
“那你为何现在还守护这里?”阿杰质问。
“因为赎罪。”老僧低头,“当年我提供了第一批身份伪造技术,帮助他们安置逃亡政客、转移战犯。我以为是在救人,后来才知,是在造魔。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保护它,是为了等一个人来毁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