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突然有人接口,是个身着青衣的士人,他身边还有个年轻些的。
但虽说是士人,但看起来生活应该很困难,因为青衣上都打满了补丁,还有几处已经破损,下摆沾满了泥土,脚上没有鞋子,黄泥粘在脚上,如同与大地连成一体般。
“兄台还请上来,我定了一艘快船,尚有些空位。”郑庆是大豪商,还有官身,自然比百姓要好得多。
拿着钢刀的护卫让开了一个口子,青衣士人和他的弟弟,赶紧从人群的泥淖中,来到了这片仿佛乱世桃源的山岗。
这也是士人的权力,他们读过书,有见识,只凭气质和诗句,就能快速引为同路人。
哪怕对方看起来窘迫,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嘛,一点点的方便,谁都不会吝啬,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此人不会发达。
“富春黎光宪携幼弟光定,谢过官人援手。”年长一些的士人拱手说道。
“原来是沱灢黎使君的公子,久仰,久仰!”
郑庆拱手还礼,还立刻就知道了对方的来路,这也是士人的隐形权力或者便利之一。
富春就是顺化,沱灢则在会安北面一点,后世被称作岘港。
这位黎光宪的父亲短暂做过沱灢的郡守,两兄弟皆有文名,特别是今年十二岁的弟弟黎光定,素称神童,所以有点名声。
他们黎家不是明香人而是汉门,也就是京族化的汉人高门,据说是宋初就到了安南,因此与明香人也颇为亲近。
“黎兄,可知槟知如何,是否已经失陷?”郑庆用了失陷二字,可见立场在哪。
黎光宪也不意外,若是有得选,他自然愿意与明香人相好,鄙夷宗室烔这样的贪鄙之臣,于是接口答道:
“尚未被陷,听说陈家不知道从哪请来了一队赤甲军。
其着赤袍,使西番自发火铳,如同天兵下凡般,打的五营兵死伤惨重,因此一直未能破城。”
“赤甲军?”郑庆有些疑惑,“陈家的红袄银刀兵早就不行了,这是哪来的,难道是河仙之兵来了?”
黎光宪笑了笑正要答话,突然只听得人群一阵惊恐的尖叫,无数人像是惊慌的蚂蚁群一般,开始四处惊叫着逃跑,连郑庆的护卫都有些护不住山岗。
弟弟黎光定看着远处,只见天地交接处的河面,出现了一艘艘大船,他刚惊叫一声,又见得河湾处,突然转出了一支军队。
这个河湾被山坳所阻挡,因此根本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而等到军队出现,距离被堵在渡口这边的人群,就非常近了,这也是人群惊叫的原因。
郑端和黎光宪脸上的冷汗簌簌而下,常言道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虽然此时没那么夸张,但五营兵的军纪可不怎么好。
杀人不至于,但钱财受损,女眷被侮辱,没钱的男人被拉走做苦力,还是免不了的。
稍微有些小脚的郑庆之妻,绝望的看着郑庆,这些护卫看着英勇,但面对军队,跟平民没什么两样。
“庆郎,带怀德他们走,别管我!”
妻子在凄厉的喊叫,郑庆却置若罔闻,他痴痴的看着远方,脚步踉跄了几下。
远处,河湾转过来的那支军队,打着朱边蓝底白日,和黑边红底白日两种大旗。
中间的蓝底朱字朱边认旗上,写着大大的‘御赐雷州总兵官’七个大字,其余蓝白黄红黑五色飞虎旗,在军中各对应方向,高高飘扬。
急促的鼓点声中,军分五阵,中间精兵穿西番白裤,上身着红色战袄,头戴朱漆勇字盔。
两边有着黑衣黑裤,头戴黑色大帽者。也有着西番白裤,灰色上衣,头戴西番高帽者。
全军号令如一,在鼓点声中,齐齐踏步连环而来,手中自发火铳之刺刀,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看到惊慌的百姓之后,阵中令旗飞舞,数十骑骑兵高举黑边蓝底朱字旗,上书‘清道’二字,奔驰而来。
“这不是五营兵,这是,这是大明官军,这是大明官军,他们从何而来,这是从何而来呀?”
郑庆泪水夺眶而出,就在这山岗上又蹦又跳,完全失去了一家之主的严肃。
郑端也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看着他只在父祖口中描述过的军队,突然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陈成山走在最前排,五年了,他终于踏上了嘉定的土地,与数千同袍一起,带着胜利的信心与复仇的怒火而来。
有哨兵策马而至,给他看了令旗之后大喊,“大王教令,务必整齐威武,扬我军威,命全军高唱凯旋歌!”
“得令!”陈成山叉手应命,随后大声命令道:“军乐队奏凯旋曲,全军高唱!”
所谓凯旋曲,乃是戚继光戚爷爷所做军歌,我莫大王师从纪效新书等,自然也要沿用戚家军的军歌。
随后军乐队变奏,全军开始起身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