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沉默片刻,回头对摄影师说:“刚才那段,保留。剪进正片。”
那天晚上,他召集全体演员开会。没有训话,只放了一段纪录片:1943年重庆街头的真实影像。人们衣衫褴褛,目光麻木,在战火中穿梭如幽灵。
“我们拍的不是古装偶像剧。”他说,“我们拍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会疼会恨会反抗的人。所以我不需要你们‘演’,我只要你们‘成为’。”
会议室里有人低头抹泪。
而外界的风暴,再度袭来。
某权威影视评论家发文怒斥:“方星河借历史之名,行反社会之实!鼓励暴力抗法,煽动阶级仇恨!”紧接着,几家主流平台以“内容敏感”为由,暂停与星河影业的合作洽谈。
压力如山。
张小胡子急得满嘴起泡:“咱们要不要删几场戏?先过审再说?”
方星河摇头:“删了,就不是《长安》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等一个人。”他说。
三天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学者出现在片场。他是中国唐代史泰斗李伯元,九十三岁高龄,已多年不出家门。此番亲自前来,只为说一句话:“方导,我看了你前三集样片。你说的历史,是我毕生研究的真相。我支持你。”
当晚,李老先生发表万字长文,《论〈长安十二时辰〉的历史正义》,从制度、民生、军事、文化四个维度,论证该剧对唐代社会的还原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文章刷屏朋友圈,连教育部官网都转载。
舆论再次反转。
高校历史系教授组团观剧,称其“可作教学参考片”;博物馆联合推出“跟着《长安》学唐史”专题展;甚至连某省公安系统都将“张小敬查案流程”纳入刑侦培训案例。
资本又一次低头。
三大平台连夜召开紧急会议,重新评估项目价值。Netflix开出2500万美元预购全球版权;迪士尼+主动联系,希望合作推出英文解说版;日本NHK更是直接派出摄制组,准备拍摄《中国青年导演方星河的十年孤勇》。
而最让方星河意外的,是一封来自云南山区小学的信。
信是孩子们集体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方老师,我们班看了您拍的《神雕》,第一次知道郭靖不是神仙,是个普通人。我们也想当普通人里的英雄。您新戏叫《长安十二时辰》,我们不知道长安在哪,但我们知道,您拍的每一帧,都在告诉我们??别怕黑暗,要去做点灯的人。”
他读完,久久无言。
那天夜里,他独自走上摄影棚顶楼。海风扑面,远处灯火如星。
他掏出手机,给全智贤发了条语音:“你说得对,我不该总一个人扛。明天开始,我打算成立‘青年导演扶持计划’,选十个有想法但没钱的年轻人,给他们资金、设备、指导,让他们放手去拍自己想拍的东西。”
全智贤秒回:“疯了吧?万一他们拍砸了呢?”
他望着天边渐明的晨光,轻声说:“可万一,他们拍出了下一个《神雕》呢?”
太阳升起时,新一天的拍摄开始了。
第一场戏:寅时三刻,长安城门缓缓开启。晨雾弥漫,百官列队入朝。镜头掠过城墙,落在一面斑驳的铜锣上。一声敲响,余音悠长。
画外音响起,是张小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在这座城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辰。有些人,一辈子都活不到下一个时辰。而我,只想守住这十二个时辰。”
摄像机缓缓推进,穿过坊市、街巷、酒肆、衙门,最终停在一面墙上。那里贴着一张通缉令,画像上的男人满脸风霜,眉宇间藏着怒火与慈悲。
正是张小敬。
方星河站在监视器后,轻声道:“开机。”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掌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危机四伏的长安黎明。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部剧的开始。
这是一个时代的重启。
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外景计划。剧组暂休,众人躲进工棚避雨。方星河坐在角落,翻看一本泛黄的《酉阳杂俎》。忽然,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近。
她是群演的女儿,才八岁,跟着母亲来片场过暑假。
“叔叔,”她小声问,“张小敬是不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