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梅寒的消息沉川正心烦,见人还有力气叭叭这么多话,就把药包扔过去让人自己想法熬了喝。
孔方金对沉川的心烦意乱熟视无睹,抓着那包药又嗷嗷哭起来,一副感动坏了的模样,沉川还没问呢就跟个漏勺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的遭遇秃噜出来了。
孔方金原来是一户农家子,家中五个儿子,他排行老三,这排行不上不下的,没上头的两个哥哥能干,又没下头的两个弟弟受宠,七八岁的时候家里想送两个弟弟去上学,但没钱,就不顾他哭求,将他卖到了昨夜沉川遇到的那处庄子上。
他在庄子上心惊胆战、万事小心地熬这么大,病了累了都不敢叫一声苦,想着再熬几年多攒些钱,去问主家买回自己的卖身契。
哪知运气实在不好,遭了时疫的难民逃往京城来的消息才传来,孔方金便病了,晓得主家不是仁善之辈,他也不敢声张或是请假外出看病抓药,只得生生熬着,祈祷同以前一样把病熬好。
但纸包不住火,同屋的下人向主家揭发了他,然后果然如他所料,主家一点情面都不讲,也不过问是非黑白,马上让人将他扔出了庄子,任他自生自灭去。
若不是沉川恰好碰上捡了他,说不定他就病死在暴雨里了。
沉川听得不是滋味,想起自己方才称得上恶劣的态度就感到心虚,讪讪摸了摸鼻子,主动拾了些柴禾捡了个瓦罐给人煎药喝,感动得孔方金又是一阵涕泪涟涟。
而与孔方金这漏勺截然相反的邵元,那就是个锯嘴葫芦,醒来后任沉川询问孔方金骚扰,愣是一句话也不说。
沉川没脾气了,只能按着既定的轨迹南下了。
也不知是京城大夫医术高明还是孔方金到底年轻底子不差,他一服药下去,没两个时辰就觉自己好了个七七八八,随时可以像大哥说的那样动身南下了。
但沉川知道急不来,跟人商量趁京城这地方好赚钱,先挣点钱买些干粮日用再出发。
二人商量间,破庙外的河边突然人声鼎沸起来,似乎是有人落水了,家里人发现后急忙带人来打捞。
以为人捞的是邵元,转头问邵元吧,邵元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倚着破败的佛像。
见状,孔方金估计不是邵元,跟沉川感叹了一声今天落水的人真多,转头很是唏嘘地望着河边打捞的人。
“咦,来的还有个穿着喜服的男人,难不成是新娘不愿嫁他,跳河自尽了?”孔方金向沉川嘀咕着,“我瞧这新郎长得一表人才的,不应当呀……”
邵元眼珠动了动,随后又恢复古井无波的样子。
沉川和孔方金出了破庙,准备离近些观看,说不定还能给人搭把手。
还没走近,只听人群中突然响起阵阵惊呼,接着就见一具尸体被打捞了上来,然后不到半刻时间,那从尸体被打捞上来就钉在原地、穿着喜服的男人,猛地跨出两步,刚到尸体近前,受不住刺激似的一下晕死了过去。
可以实打实确定人家打捞的不是邵元了,又帮不上忙,沉川和孔方金唏嘘地摇摇头,转身回破庙。
一回身,就见邵元出现在破庙门口,大半边身体掩在断墙后,无声注视着这边。
孔方金走近拍了拍他肩膀,“瞧着不是你家里人,同是落水的,那人运气差了些无人搭救,没了。你家里还有人没?要是就你一个了,不如你跟我和大哥南下吧,让你做三弟?大哥人好,你信我……”
面前的邵元却不听他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地往佛像前走去。
而到沉川按部就班地带人从京城出发,南下去居州岭安府时,邵元亦不声不响地跟上了,同行的还有破庙中几个老鸦山寨“熟人”。
他们离京时是夏天的尾巴,路上陆陆续续接纳了不少走投无路的老鸦山寨人,沉川亲眼瞧见人处境,才真正晓得人从前有多少苦楚。
等一行人迁到岭安府时,已经是第二年正月时间的事儿了。
沉川可太想梅寒了,只不过记不清二人到底是哪天相遇的,先领人到当时还未有人踏足的老鸦山住下。一日,孔方金下山采买,邵元不见了身影,他才带着峰子和阿耿到山脚“埋伏”。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正疑惑是否日子不对时,一阵寒凉的山风吹过,沉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睁眼,就是在自家书房里。
从书案上抬起头,就见梅寒拿着一张薄毯,正轻手轻脚往他身上披。
“把你弄醒了?”梅寒也发现人醒来了。
“没有,打了个哆嗦就醒了。”沉川声音还有些空茫。
他下意识抱住梅寒,轻松将人抱到腿上,把脑袋埋到梅寒颈项间,深深嗅了嗅,心才落到实处。
“我做了个梦,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梦见你不在,我在京城捡了老二老三……”
他絮絮叨叨把梦里的情景说给梅寒听,说到一半想起什么,问:“老三有腿伤吗?梦里老三好像瘸过一段时间的腿,但我怎么记着没看老三瘸腿过啊?”
梅寒捋了下沉川睡乱的头发,想了想,说:“有几回阴雨天,阿元走路姿势似乎不太对,不大利索。说不定确实是有旧伤落下病根了?”
梅寒心思细腻,观察得总比沉川要仔细些。
沉川一听,梦里唯一的漏洞都对得上了,便觉刚才的梦说不准不是梦,不然未免也太清晰了。
梅寒提议说:“你写封信去问问阿元就是了,请许大夫写个治腿伤旧疾的方子,我们打包一些药让信差顺道捎去江州,若阿元真有腿伤,便让人用用。”
“成。”沉川又紧了紧胳膊,“但你先让我抱抱,我觉着好久没见你了,心里想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