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熟悉、源自骨子里的自卑与懦弱,再次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將他淹没。
他想退缩,想转身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沉稳,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狠狠地定住了他即將崩溃的內心。
“站直了!”
“一个连別人的眼光都承受不住的废物,还谈什么逆天改命!”
“抬起头,看著他!告诉他,你有资格站在这里!”
祁同煒的意志如同雷霆,驱散了他內心的所有怯懦。
祁振邦那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重新凝聚!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在南下之路见惯了生死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年轻文书。
踏前一步,祠堂的地面似乎都为之一震。
“报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嘈杂的人群里,让周遭为之一静。
“俺是没读过洋学堂,可俺知道,这世道讲的是拳头和脑子,不是那几张废纸!”
那文书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祁振邦再次踏前一步,声音愈发洪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
“俺在来的路上,见过饿得啃树皮的百姓,见过被乱兵捅穿肚子的商人!俺见过死人,也杀过溃兵!俺知道怎么在这乱世活下去,也知道怎么让敌人死!”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几乎要戳到那文书的脸上。
“你告诉我,这些本事,你们的洋学堂里,教吗?!”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番粗糲、野蛮,却又充满了血腥真实感的话给镇住了。
“说得好!”
一声断喝,从旁边传来。
吴教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没有看那个早已面无人色的文书,一双眼睛如同发现了绝世璞玉的工匠,死死地锁在祁振邦身上。
“有点意思。”吴教官上下打量著他,“你叫祁振邦?”
“是!报告教官!”
“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黄埔要的就是能打仗、敢打仗的血性汉子。但是……”
吴教官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黄埔,同样也要有脑子的军官!现代战爭不是光靠拼命就行的。没有文化你连地图都看不懂,连战报都写不来,我怎么让你带兵?”
他指著不远处的一块告示栏:“看到没有?那是我们黄埔的校规,是先生亲自定下的铁律!中等学堂文凭是底线!破了就是对先生的不敬,对黄埔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