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应声而滚。聘礼已送至角门,装上太平车,无需劳动女眷,丫鬟打起帘子,外面冷风迎面吹来,冷气嗖嗖,寒威阵阵,她打个寒颤,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廊下嘈杂脚步声。她觅声一望,就见十来个仆妇抱着装嫁妆用的雕花小樟木箱,从游廊上进来,一直走到耳房廊下,井然有序贴墙而立,等候传唤。廊下静了一瞬,而后琢云从穿堂门出来,穿一双皂色油靴,手抓着油纸伞伞柄,把伞扛在肩上,神清目秀,面孔瘦削紧绷,由于苍白没有血色,额上一点划痕格外引人注目。她把伞倚在檐柱边,向孙夫人行礼,孙夫人疲惫憔悴,眼里布满细红血丝,心中充满怒火和鄙夷,面对琢云行礼,她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随即收回目光,跨过房门,走到屋檐下,等燕家仆妇出来带路。“咔哒”一声,琢云打开离她最近的一个樟木箱,孙夫人忍不住侧目,旋即调转脚跟,伸长脖子,微微张嘴,看箱子里十两一张的官交子。一个这样的樟木箱,能装一百张,看新旧能装差不多一千张银票,这里有十二个。至少十万贯!琢云扭头看她一眼,侧身道:“夫人想看哪一个?”孙夫人扭开脸:“不看。”燕夫人出来,冷笑道:“不看就可惜了,这是二姑娘的私产,本来是要抬到孙家去的。”她大手一挥:“都打开。”“咔哒”声不断,樟木箱一个接一个打开。孙夫人不由自主,再度伸脖,一个脑袋几乎探进箱子里去,脚也跟着动,眼珠子从头转动尾,最后停在一箱赤契约、一箱私交子上。赤契是京都的赤契。私交子厚约一寸半,票面百两一张,也用川纸,白的透亮,票面上花鸟精美,钤印鲜艳。看过后,她呆着脸,累的抬脚不动,眼神呆滞,几乎要原地一晃。痛心疾首!“本来是要抬到孙家去”这句话,在她耳边盘旋,让她像丢了这么多东西一样难受。她思绪繁杂:“来不及了来的及,世上难道没有反悔的话不行,何必丢自己的脸便宜了那个庶子”琢云随孙夫人发呆,向燕夫人行礼:“母亲。”燕夫人满脸尴尬,拿捏不准态度。从前纵然疏离,她也拿琢云当燕家人看待,如今琢云像是揭一层皮似的再揭开一层面目,她毛骨悚然的同时,认清楚琢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不速之客、入侵者,踩着燕家,在短时间内,获得一个牢不可破的身份、一个官身、一份巨大的财富。她绞尽脑汁,寒暄一句:“吃了吗?”“吃了,我去吏部。”琢云有问必答,答过之后,从游廊走向前堂。燕夫人“备轿”二字,戛然而止。琢云从大门出燕家,一手撑伞,一手挽着长褙子衣摆,身形孤冷,踏入雨中。街市仍旧热闹,桥上搭立摊棚,路边油布大伞一把一把打开,遮天蔽地。有小摊上,压着一叠小报,见人就喊:“朝报新闻,章家酒楼斗殴!女曹司秘闻!”琢云买一份,边走边看,秘闻倒是秘闻,但一说起常、燕两人旧怨,就开始往香艳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对着她这位女曹司,也十分吝啬笔墨,倒是在燕曜与尼姑的往事上大做文章。看的人心荡神摇。她看的津津有味,看完后,将小报送人,在内城门口看到卖小猫的,不由驻足看了一刻,再过内城门,重买两份小报,走到尚书省都堂。都堂坐西朝东,屋宇高大巍峨,她绕过照壁,走向头门,门只开了一扇,门子在听闻“燕琢云”三个字后,伞都没来得及撑,飞奔入内回报,再度飞奔回来,喘着粗气请琢云入内。琢云在他的引领下,过仪门,南侧是吏、户、礼三部,北侧为兵、刑、工三部,吏为首,屋门大开。安静的衙署内部,门内、窗内,伸出无数个脑袋,斯文雅致的、富态的、上了年纪的,目光带着恶意、猥琐、轻蔑、怀疑,光明正大审视琢云。他们发现她个子高、颧骨高、姿态高,神情偏冷傲,目光不躲避,身体缺乏起伏,手粗糙的会勾丝,不可爱、不娇美、不细嫩、不风情万种,没有一个地方,让他们:()恶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