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和陈德安说起陈婉清时,陈婉清也正和她娘说他们两个人。圆月高悬,娘俩这个时候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屋子里制香。其实早在进入三月时,月华香的市场就饱和了,陈婉清也停止了,让赵家村中众人帮着制香的事情。但谁能想到,她还想趁着这段时间,研究个新香方,好将欠下的债还上,结果,生意猝不及防就又上门了。这生意是王掌柜带来的。王掌柜所经营的墨香斋,不止在清水县有分号,便连府城下辖其余县城,也都有一家墨香斋。原本月华香只在清水县出名,可此番赵璟高中案首,王掌柜按季去府城面见东家时,就将月华香当成“特产”,带去送给了东家,以及其余几位分号的友人。哪里想到,那东家是个喜欢猎奇的,当场就点了一支月华香试用。就如王掌柜所推崇的那样,此香清幽,让人心神笃定。不敢说有醍醐灌顶和文思泉涌之效,但只让人在瞬间镇定下来,且还不是昏迷的那种镇定,而是身体镇定,脑中却宛若被刺激一样,在瞬间活跃起来,这就是一样好东西。绝对能列入,众考生上考场所须携带的必备单品之一。那东家瞅准了接下来的府试、院试和乡试,想先卖一波试试水。若效果显着,再另行商议是购买单方,或是拿分成专门负责铺货一事。当然,此时说这些都太早了,如今且先交了第一批货,在府城试卖一下,看看销售情况再说其他。“璟哥儿和德安如今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若是他们在府城看见有人售卖月华香,指不定会觉得,这是有人盗取了你的香方,把买卖做到府城来。”陈婉清想了想,含笑点点头,“娘说的对,这完全有可能。”又算了算路程,陈婉清说,“若行程顺利,他们现在应该在牟中县附近的驿站落脚了。”“肯定会顺利,肯定到牟中县了。”娘俩一个拿着和成“面团”的香粉搓条,一个则拿着搓好的条,放在手工搓丸板上,在搓香丸。搓条是个体力活,搓香丸则是个技术活。两个活都不好干,许素英嫌弃的不行。所以才摒弃了这赚钱的买卖,专门给人做妆娘。谁能想到,都把手艺交出去了,该她干的活,她还得干。主要是因为赵家那位坚持了许久的伯娘,到底是去了。赵家的族人都要哭丧,这制香的事情自然没法做了。按理陈婉清也要哭丧的,她确实也跟着哭丧了。但等结束守灵,回了家,她连夜换了衣裳往县城来。王掌柜催的急,香料所需的分量多,种类也多,一家铺子根本凑不齐,指不定明天还得往别的地方去卖。也好在,今天宾客都吊唁过了,明后几天,只需要至亲在棺材前守着。像是陈婉清等小辈,不必时时刻刻在跟前。她这才抽出空来,把事情做一做。按说劳累几天,方才又跑了好几个地方买香料,此时该好生歇息才是。但陈婉清看了看买来的香料,却总觉得哪里不对。香料的质量不差,干湿程度也适中,也确实是她要的那几样东西,但说不出那里的问题,陈婉清总觉得不妥。索性趁着时间还早,先和她娘制些香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香丸制好,放在窗下阴干。窗户不关严,露出一条缝隙。因为窗纱阻拦了绝大部分沙尘进入,却又把风吹了进来,只需要半晚上时间,就能将香丸吹干。翌日一早,陈婉清拿了试做好的香丸点燃,香烟袅袅升起,初闻没什么不对,可香到中途,就能闻见刺激的气味。陈婉清在开阔的室内点香,还是这等效果,不敢想象若是学子们将香丸带进考舍,到时候会是什么灾难。陈婉清脸色凝重起来,“娘,不是我的错觉,这一批香料确实有问题。”许素英脸色比她还难看,“肯定是你这些日子挣了大钱,让人眼红了。这是有人故意要坏你的买卖。清儿啊,幸亏你嗅觉敏锐,察觉不妥当场制香,这才免了损失。不然,若这一批香料都制成香丸流到市场上,到时候不说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招牌肯定毁了,就是那些冲着咱们月华香的功效来买的考生,到时候来理赔,都能让咱们家赔的倾家荡产。”陈婉清点头,“为今之计,是先找出问题出在那里,另外再找个其他的进货渠道。”“进货的事儿娘给你操持,娘保证今天晚上之前,给你带来一批香料。至于香料问题究竟出在那里,又是谁在幕后搞鬼,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若你处理不来,就去找你爹。”“好,女儿记下了。”母女俩分头行动,忙得分身无暇。赵璟和陈德安的身影,偶尔在母女俩脑海中闪过,但因为太忙碌了,那影像也只是一闪而逝。然后,又在他们两人喝水、用膳,或是入睡前一刻出现。再说此刻的赵璟和陈德安,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他们距离府城,只剩下四十里的距离。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四十里,马车也要走多半天,今天要走进府城是不能了。只能先在驿站中落脚,等明日一早进城,好尽快在府城安置下来。这时候已经赶了六天路了。就脸一贯爱笑爱闹的德安,也有些笑不动了。想想出来的第三天,他还自在的好似丛林中撒欢的兔,好似天上自由自在的鸟,现在,德安由衷的想念家里的好。在家里他想躺着就躺着,想坐着就坐着,气性来了倒立一个,她娘也跟看猴子似的围着他看一圈,保准不带说一个“不准”的。而车厢中地方有限,中间一张固定好的小方桌,上边放茶壶茶盏,左右两边有榻,一边仅坐一人;倒是正对着马车门的地方,略宽敞些,可两人并坐,那也仅是刚刚好。若想舒坦些,少不得有人去别的车厢耍。但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楚勋和王钧他们那里,所以,他们这边整体还是拥挤的。人多拥挤,空气浑浊,吃的不好,睡得不香,浑身身子骨都疼。短短六天时间,德安感觉自己把一辈子的罪都受了。他是真受罪,不是瞎矫情。他出来时穿着合身的衣裳,现在宽了四指还多,他娘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德安絮絮叨叨说他娘心疼他时,赵璟则在想,他比德安还不适应,比德安瘦的还多,若是阿姐看见,指定心疼哭了。心软的阿姐最好对付,只要他一缠一磨,她便会什么都答应他。这一晚将要入睡时,驿站外边又闹腾起来。赵璟还精神着,听到外边的闹腾却没出去瞧。还是德安憋闷的很了,索性开了大门,站到外头看热闹。热闹很快就过去了,德安回来说,“你肯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等赵璟询问,德安就巴巴的说了。“我们第三天在驿站入住,隔天出发时,见过一个来赴乡试的秀才老爷,这你还记得吧?”何止是记得,简直是记忆尤深。毕竟在两人的认知中,能中秀才之人,也算是饱读之士。他们不说文质翩翩,儒雅斯文,最起码也衣冠楚楚,看起来就是个人物。但是,那天见到的秀才公,身穿粗布麻衣,整个人蓬头盖面,他疯疯癫癫,笑起来还会流涎水。若不是他身后背着书箱,人也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他们险些怀疑他是个叫花子。但叫花子不仅出口成章,训斥驿站小吏时也拽文嚼字,骂他狗眼看人低时,全程不带一个脏字,也是让人叹为观止。他们离开时,那秀才公还在吃素面。他们没理会这茬,也没去询问这秀才公稍后怎么去府城,毕竟马厩中除了他们牵来的那些马,也没有别的牲畜。不仅没有牛和驴,甚至就连头骡子都没有。那秀才公难道全靠两条腿,准备一路走到府城去?这个问题无解,但现在好似有解了。“据说是,有个权贵人家的管家出来办事,顺道捎带了秀才公一程。人家看秀才公衣衫褴褛,就有心资助他一些金银。奈何秀才公不识好人心,不仅骂骂咧咧将人撵走,还说他人穷志不短,不食嗟来之食。又疯疯癫癫的往墙上撞,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女儿啊’……”德安摇头叹气,“这人不知经受了什么,脑子被刺激坏了。”不管德安还是赵璟,都把这当消遣,听听就算,谁也没往心里去。天晚了,两人收拾了书籍,各自休息去了。翌日一早,吃了早饭,车队再次出发。秀才公也在此时踏出了驿站大门,王均看了人一眼,有心喊他一起来。但到底担心自家干了好事也落不到好名声,反倒被泼一盆脏水,索性不再管。中午时,距离府城只剩下十多里路。一行人不再停下来休息,而是坐在马车中吃干粮。透过掀开的车窗帘子,隐隐约约能看见郊外的十里亭。有十里亭,也有五里亭,三里亭。这是古人送别亲朋的地方,送的越远,越是不舍,而如今,在他们不远处,就有一座十里亭。他们距离府城,已经很近很近了。清水县所在的府城,原本叫昌淮府。但现今的年号为昌隆,百姓也习惯称皇帝为昌隆帝。为避尊者讳,昌淮府改名为兴怀府。有关兴怀府的具体情况,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们的自然是不知道的。甚至就连楚勋,知道的也微乎其微。他们只知道现如今的知府姓盛,在位虽然仅三年,但年岁已近六旬,是位名副其实的老者了。因为想要探听更多的,有关兴怀府的消息,几人索性都到前边马车中,寻王均和王霄去。王均和王霄兄弟俩,热情的让人端上茶水和果子,随即将几人关心的事情娓娓道来。从兴怀府的历任官员,说到如今的知府,又从知府,说到知州,说到下属的各个衙门口。但因为兄弟俩早些年都在闭门苦读,其实对各个衙门与官场上的事情,知道的也很少。,!反倒是因为他们爹在府学做学官的缘故,他们对府学的事情知之甚多,甚至就连府学中天分奇高的书生,他们都能说出来几个。那些书生都有秀才功名,绝大部分都有望在此次乡试中成为举人。王霄说,“我不知道,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位疯疯癫癫的秀才公,究竟学问几何。但我爹说,府学藏龙卧虎,里边能人辈出。府学中有好几位学子,学问早在举人之上,却一直压着没有考乡试,你们知道这是为何?”黄辰问,“为何?”楚勋却有猜测,“莫不是想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大三元?”“对喽。楚兄见多识广,愚弟佩服佩服。”又说起为何那些学生,那么想斩获大三元。是因为本朝开国才将将三十余年,因为国境四方还有战事,朝廷显得重武轻文。这从一系列科考规矩中,就可以看出来。尤其是和前朝一对比,更显得今朝对文人未免苛刻了些。不仅童生等功名,三年后有可能被取消,就连赶考的路费都不给,只勉勉强强给个免费入住驿站的甜头来糊弄人。文臣们不忿,学子们也不服,所以势必要考出个大三元来,惊惊皇帝老儿的下巴。当然,这也是祥瑞,是吉兆,到时候,不愁得不到皇帝重用,不愁不能扬眉吐气。其实最后两点才最重要。奈何考了这么些年,考了这么多场,别说他们兴怀府的考生连中三元了,就连江南那等文风兴盛之地,都没能出个大三元。“也不知道是有人特意压着,还是就他人说的那样,文气全给前朝的读书人吸走了,今朝接手的就是个烂……”“噤声!”“噤声!”“王兄快别说了!”“王兄,小心祸从口出!”众人齐齐出声,提醒说到兴头的王均,你可快闭嘴吧。这等掉脑袋的话,岂是能轻易说出来的?到时候连累了他们,他们可上哪儿说理去!:()和堂妹换亲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