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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就此一别（第1页）

清河公主猛然清醒过来，心内惊恐万分，她赶紧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她下意识摸索着身上，发现衣服完好，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王谧的声音响起，“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清河公主抬头，发现王谧。。。

夜色渐深，窗外风声如诉，屋内烛火摇曳。清河公主坐在案前，手中毛笔迟迟未落，纸上只写了几行凌乱字迹，心神早已飘远。她耳中仍回响着王谧方才那句“咱们今晚做咱们的事”，心头一阵发紧，不知是惧是惑。她抬眼偷觑王谧，见他正低头翻阅一卷文书，神情专注，眉宇间透出几分沉静威仪，竟与白日里那个嬉笑无忌的男子判若两人。

慕容蓉早已被撵出门外，临走前狠狠剜了王谧一眼，似要将此人千刀万剐。可她终究没走??只因不敢。她躲在院角暗处，披着薄氅，冷风刺骨，却不及心中寒意半分。她望着书房窗上映出的两道人影，一坐一立，近得几乎交叠，胸口如压巨石，呼吸都滞涩起来。她咬唇无声，指甲掐入掌心，只盼着清河公主能清醒些，莫要被这奸佞之徒蛊惑了去。

而屋内，王谧缓缓合上文书，抬眼看向清河公主，目光温和却不容回避。“你抄得慢，心思却不在这儿。”他说着，声音低缓如溪流，“你在想什么？”

清河公主一颤，慌忙垂首：“妾……妾只是不惯执笔太久，手腕酸痛。”

王谧轻笑一声，起身踱步至她身侧，俯身探看纸面，忽而摇头：“错了三处。‘安民’写成‘安氏’，‘屯田’误作‘屯甲’，还有这句‘教化宜徐’，你竟漏了‘徐’字。这般粗疏，如何能替我整理政令？”

清河公主脸色微白，指尖发抖。她本就心乱如麻，哪还能专心誊录？可她不敢辩解，只低声应道：“是妾疏忽，请郎君责罚。”

王谧却不怒，反而伸手轻轻扶正她握笔的手腕，动作轻柔得近乎亲昵。“不必怕。”他低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既来了，便是信得过我。我不求你一夜通晓政务，只愿你慢慢学、慢慢看。将来若有机会，你也该明白这天下为何崩坏，又该如何重建。”

清河公主猛地抬头，对上他一双深邃眸子，竟从中看出一丝真诚。她怔住，一时忘了言语。

王谧收回手，转身走向琴案，拂去尘埃，坐下拨弦。琴音初起，低回婉转，正是《水龙吟》开篇。曲调一起，满室皆静，连窗外风声也似屏息倾听。清河公主从未听过如此琴艺??非但技艺精湛，更有一股浩然之气贯注其间，仿佛江河奔涌，山岳巍峨，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仰。

“这是我与桓伊共谱之曲。”王谧边弹边道，“那时寿春兵少粮缺，敌军压境，人人自危。可我们仍在营中饮酒赋诗，抚琴唱和。为何？因知乱世之中，人心不可乱。礼乐不坠，则国魂犹存。”

清河公主听得入神，眼中泛起微光。她忽然想起幼时在宫中听乐师奏曲，那些靡靡之音只为取悦帝王妃嫔，何曾有过这般胸襟气象？

“你可知鲜卑贵族如今最爱听什么曲？”王谧忽而一笑，“便是这首《水龙吟》。他们不懂词中深意，只觉旋律壮阔，便争相习之。连慕容评那等庸碌之辈，宴饮之时也要命人演奏，以显风雅。可笑的是，他们一边听着颂扬晋将的曲子，一边还在谋划反叛朝廷。”

清河公主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那……那岂非自欺欺人？”

“正是。”王谧停琴抬眼，目光如炬，“他们学汉人衣冠礼仪，效名士清谈，却不愿学汉人治国安邦之道。只取其形，不得其神，终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清河公主默然。她出身鲜卑皇族，自小耳濡目染的便是尊卑分明、武力为先，何曾想过“治国”二字竟有如此深意？她看着王谧，忽然觉得此人不像俘虏，倒像是掌控一切的主人。

“你在想，我是不是太过狂妄？”王谧似看穿她心思，淡淡一笑，“可若无此志，又何必活于这乱世？你以为我留你在此，只为抄几卷公文？非也。我要你亲眼看见，什么叫真正的政令清明，什么叫百姓安居。我要你回去之后，记得今日所见，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胜过千言万语。”

清河公主心头剧震，几乎站起：“你……你是想让我……”

“没错。”王谧直视她双眼，“我想借你之口，传话给龙城那些残存贵族。告诉他们：晋室未衰，民心未散；王师所至，非但不屠不掠，反而安民兴教。你们若肯归附，便是同胞；若执意反抗，纵使逃到极北雪原，我也必追而收之。”

清河公主浑身发冷，却又莫名热血上涌。她从未听过如此大胆直白的宣言，更未见过有人敢以一介俘臣之身，向昔日皇族发出招降之语！

“你不怕我说出去？”她颤声问。

“怕。”王谧坦然点头，“但我更怕你不信。所以我不逼你，也不骗你。你尽可观察、思考、质疑。只要你还在这宅中一日，我便让你看到真实的一切??不是演戏，不是伪装，而是实实在在的治理日常。”

他说完，重新拨动琴弦，琴音再起，比先前更加激昂澎湃。清河公主呆坐良久，终于缓缓闭上眼，任那乐声涌入心田，洗去多年蒙尘。

与此同时，窗外慕容蓉已听得全身发软，靠墙而立，几乎站立不住。她早知王谧才略非凡，却没想到他竟能如此从容布局，不动声色便将清河公主一步步引入彀中！她双拳紧握，恨不能冲进去打断这妖言惑众的琴声，可她不能。甘棠就在不远处巡视，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刻会被察觉。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窗，看着灯下两人身影相映，听着那曲《水龙吟》如潮水般漫过庭院，淹没她的理智与骄傲。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止歇。王谧起身，对清河公主道：“时辰不早，你去歇息吧。明日还有新令要抄。”

清河公主迟疑片刻，终是起身福了一礼，低声道：“谢郎君教诲。”

她转身欲走，忽听王谧又道：“对了，明日我会召见几位安置来的鲜卑老者，你若有兴趣，可旁听。”

清河公主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他们都是自愿归附的部族首领。”王谧平静地说，“我请他们来，是商议设立义学之事??专为鲜卑孩童开设，教他们识汉字、读经典，也讲晋律与农桑之法。你不是说你想家吗？或许听了他们的故事，你会明白，家不在龙城，而在人心所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