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近一两年,我和岳父的关系已经大为缓和,就像现在,他愿意把学生送来的好酒拿出来跟我一起喝,这和我们刚结婚那时候相比,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咳……”
“爸,”
就在我轻咳一声准备说话的时候,被妻子率先开口打断,虽然只是轻轻叫了一声爸,语气里却充满了浓郁的悲伤和失望,让我心头微颤。
从我上学的第一天起,你就叮嘱我向那些学习优秀的同学靠近,经常向我灌输‘学习好就代表一切都好’的道理。
我听了,我拼命地听您的话,为了那个所谓‘优秀’的标签,放弃了画画的梦想;我不敢有太多业余爱好,因为您说那会‘玩物丧志’;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真正地和人交往,因为我的世界里除了学习就是考试。
我就像一台按照您编写的程序运行的机器,所有的选择都只是为了满足您对‘成功’的定义!
可我不是小妹,我没有她那么聪明,我拼尽了全力,也才只考上一所普通的二本。
您知道在您那句‘向学习好的同学看齐’后面,我活得有多大的压力,多自卑吗?
我感觉自己永远都达不到您的要求,永远都不够好!
妻子的眼眶开始泛红,语气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和委屈。
看着我那些或许成绩不如我,但活得精彩飞扬的同学,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您知道吗?
我就像一个次品,一直在努力符合您的标准,却永远差那么一截!
小妹是优秀,她是金融硕士,她得到了您心目中‘完美’的银行工作。
可这然后呢?
您现在又要用同样的模子来套她,把她也塞进那个看似光鲜、实则可能磨灭她所有热情和可能性的格子里吗?
您觉得私企不稳定,是打工,可您想过吗?
一个人真正的价值,难道就只在于一个看似光鲜的单位名称,而不是在于她是否在做自己热爱、并能发挥才能的事情吗?
妻子看向黄菲,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保护欲,更带着一种对自己过往的救赎感。
我现在最后悔的,不是自己不够聪明,而是我当年太听话,听话到失去了自我,不敢为自己争取一次,我不能再看着小妹走这条被设定好的路!
是,孟海的公司现在是初创,是有风险,但那里有可能性,有激情,更重要的是,那是小妹自己的选择!
她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而不是为您的面子负责!
爸,您用‘唯学习论’框住了我的人生,让我至今都活在‘不够优秀’的阴影里。
我不想让妹妹再承受我这样……看似安稳,实则充满遗憾和不甘的人生了。
这个‘害她’的罪名,我担着了,您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妻子泣声说完,全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咳,我……”
刚要说话的我又被岳母抢过话头打断。
“唉呀,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吃菜,今天大年初三老鼠娶亲,要早睡迟起,再说小海两口子坐一天车也累了,吃完坐沙发上聊会儿就早点回房间休息,有什么话等明天起来再说。”
岳父猛的站了起来,屁股下的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声音,他深深盯了妻子一眼,脸色铁青转身离开进了主卧。
岳母给我碗里夹菜:“别理他,咱们吃咱们的,尝尝这个海参,按照你们南城的做法弄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过年回到岳父家的第一顿饭在尴尬冷清的气氛中结束,饭后妻子和黄菲收拾洗碗收拾,我陪着岳母说了会儿话,然后回到妻子的房间,靠坐在床头上回复拜年消息。
一个多小时后,妻子推门进来,犹豫了下,带着歉意轻声道:“我爸就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淡淡道:“没事,习惯了。”
妻子默了默,脸上泛起苦涩:“也是,忍过这两天,以后你就不用再看他的脸色了。”
我呼吸一窒,没有吭声。
妻子犹豫了下,又说道:“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去菲菲房间睡,可是妈妈刚才问我是不是和你闹矛盾了,为了避免引起她的怀疑,只能委屈你再配合一下,放心,我可以睡地板。”
被岳母看出端倪,我并不意外,别看她学历不高,但每天在集市上见惯各色人等,日积月累自然练就一双察言观色的过人眼力。
不过,这次我相信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我的身上,而是妻子露出了破绽,毕竟,最了解子女的莫过于父母。
我扫了眼地板,这是楼房,不像妹妹家有地暖,再说这是妻子的房间,怎么可能我睡床,让她睡地板,而且万一早上被岳母看到地上有被褥,岂不是前功尽弃,白跑这么远来演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