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临前,教育部正式批复,“狼牙屯青少年心灵教育基地”挂牌成立。首批入驻的二十名学生,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问题少年:有自闭症患儿,有校园暴力施暴者,也有长期遭受家庭忽视的留守儿童。
开学第一天,教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插满了彩色图钉。每个图钉代表一个孩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旁边附着一张手写卡片,写着他们最想被人知道的一句话。
>“我打人,是因为没人教我怎么表达难过。”
>“我妈说我是个错误,但我希望自己不是。”
>“我想有个家,哪怕很小,也能让我安心睡觉。”
雪昭作为助教参与课程设计。她坚持每天早晨带领孩子们绕村行走一圈,路过守心碑时必须停下朗读一段铭文,路过忆亡碑时要献上一朵野花,路过桃树时要说一句真心话。
有个男孩起初拒绝参与,整天缩在角落画画,纸上全是扭曲的火焰与坠落的人影。直到某天夜里,他偷偷溜到井边,对着黑洞洞的井口嘶吼:“为什么没人救我?!为什么你们都能被记住,我就连哭都不敢大声!”
那一瞬,井中竟传来回应??不是声音,而是一阵温暖的气流,轻轻托起他掉落的眼泪,化作点点微光升腾而去。
第二天,他主动交出画册,在最后一页写道:“今天,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是多余的。”
秋分那天,第一封“寻亲成功信”抵达狼牙屯。
是一位七十岁的老人寄来的,他说自己是当年被献祭女婴的亲哥哥。妹妹出生时体弱多病,族老说她是“灾星转世”,必须投入枯井平息天怒。父母含泪同意,唯有他藏在柴堆后亲眼目睹一切。此后一生,他再未听过妹妹啼哭,却总在梦里听见她在喊“哥哥”。
他在信中附了一张泛黄的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林招娣,生于癸巳年五月初七,卒于同年六月十三。”
崔九阳亲自回信,并邀请他来狼牙屯参加“忆亡祭”。老人来了,颤巍巍地将照片贴在忆亡碑上,跪地叩首三下,老泪纵横:“妹啊,哥带你回家了……虽然迟了六十年,但哥没忘你……”
当晚,桃树第三次结果,共七颗。雪昭说这是“团圆之数”,坚持要等老人吃过才准摘下。
冬至前夕,守誓木突然整株发光,红梅如焰燃烧一夜,惊动四方。次日清晨,树下出现一行新字,非刀刻非笔写,像是由霜花自然凝成:
**“执念可消,信义不灭。”**
崔九阳望着这八字良久,终于释然一笑。他知道,这片土地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不再靠恐惧维系秩序,而是以真实构筑尊严。
除夕夜,第四次守岁。
三人再次围坐炉边,窗外烟花依旧绚烂。电视里播放着年度人物评选特别节目,主持人激动宣布:“本年度最具影响力公益项目??‘忆亡者归名计划’,发起人为匿名团体,仅知其源自一座北方山村。”
镜头切换至狼牙屯全景航拍,白雪覆盖的村落宛如星辰落地,而中央那棵桃树,在夜色中静静发光。
雪昭看得入神,忽然转身抱住崔九阳和姜晚:“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不留名字?就像那些无名的孩子一样,悄悄做好事,然后消失?”
“可以。”崔九阳摸着她的头,“但你要记住,不留名不代表不存在。真正的存在,是在别人心里种下一粒种子,让他们以后也愿意为光明多站一会儿。”
姜晚轻声道:“就像这棵树,它不会说话,可每年春天都会开花。”
午夜钟声敲响时,他们一同走出门外。雪又下了起来,轻柔如絮。三人并肩站在桃树下,听着铜铃轻响,望着漫天烟火照亮苍穹。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口枯井的井沿上,一朵新的梅花正悄然绽放。花瓣洁白,蕊心微红,像是从极寒深处挣扎而出的一抹血色希望。
崔九阳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明亮如炬。
他忽然明白,所谓永生,并非不死,而是当你死去多年后,仍有人在春天说起你的名字,仍在冬天为你点亮一盏灯。
他握紧身边两人的手,低声许愿:“愿此后千百年,这片土地上的孩子都能安然入睡,不必梦见井底寒冰;愿每一段被掩埋的痛,终能化作照亮后来者的光。”
风起了,铃声响了,桃叶轻颤。
仿佛有万千声音从时光尽头传来,轻轻应和:
“他们在。”
“光在。”
“爱在。”
雪落无声,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