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无人,香炉倾倒,灰烬早已冷透。他蹲下身,用树枝拨开泥土,挖出一块埋藏已久的铜牌??上面刻着复杂的符阵,正是“香火引魂阵”的核心阵眼。
“果然。”他低声说,“他们没死心。”
他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在阵眼中央。铜钱微微一颤,随即发出极淡的金光,沿着地下脉络蔓延而去,如同蛛网般向四方扩散。
一夜之间,天下异象尽消。
洛阳沙地上的大字被一场无名暴雨冲刷干净;
太原的《真经补遗》突然自燃,化为灰烬;
成都的清虚观屋顶塌陷,那自称“梦授仙旨”的女子醒来后失语,再不能言神话。
百姓惊疑不定,纷纷议论:“莫非真人恼了?”
唯有少数修行之人察觉异常??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术士发现,自己布下的符咒全部失效,祭坛灵气枯竭,连最简单的占卜都变得模糊不清。更可怕的是,他们体内潜藏的“信力印记”正在消退,仿佛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正从根源上切断他们的连接。
这一夜,西域某雪山密室中,七位黑袍僧人围坐一圈,头顶悬浮一面骨镜,镜中映出江涉的面容。他们齐声念咒,试图唤醒“伪神之体”,却见镜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流出黑色血液。
为首者惊呼:“不可能!我们以万人血祭炼魂,怎会……”
话音未落,骨镜轰然炸碎,七人齐喷鲜血,倒地不起。
而在东海之滨的一艘渔船上,一位老道士正掐指推演天机,忽而脸色大变,掷笔入海:“他回来了……不是肉身,而是道痕归位!”
消息如风,悄无声息地传遍天下隐秘角落。
而那个身穿旧青袍的身影,已在黎明前离开破庙,步行向东。
他走得很慢,却不歇息。沿途所经之地,凡有供奉“江神仙”塑像的祠堂庙宇,无论大小,皆在一夜间失去灵性??蜡烛不再自燃,铜铃不再无故作响,连最虔诚的信徒也无法再梦见神谕。
第七日,他抵达嵩山脚下。
此时距“七月十五登昆仑台”仅余八日,山中已搭起九重高坛,彩旗飘扬,鼓乐不绝。数十万信徒云集,昼夜诵经,声震山谷。坛顶竖立一尊高达九丈的金身雕像,面容与江涉酷似,额间一点红痣栩栩如生,双目镶嵌明珠,夜晚能放出幽光,被称为“活神之眼”。
守坛弟子皆穿黄衣,手持符节,宣称:“真人将乘龙而来,开启太初秘藏,普度众生。”
那人站在山门外,静静望着这一切。
一名小沙弥认出他形貌,惊得几乎跌倒:“您……您是……”
他竖指唇前,轻声道:“别说。”
当夜,他潜入祭坛禁地。
穿过重重守卫,如同穿过空气。那些由符咒与愿力构筑的结界,在他面前如薄纸般裂开。他直入地下密室,只见中央摆放着一口青铜棺,棺盖镂空,内置一面巨大玉镜,镜面流转着万千幻影??全是百姓对“江神仙”的祈愿画面:求雨、求子、求寿、求官、求财……
这些愿望化作丝丝缕缕的光流,汇入镜心,凝聚成一团跳动的“魂核”,宛如心脏搏动。
这就是“伪神之体”的核心??以千万人的信仰为血肉,以谎言为骨骼,以执念为灵魂,强行塑造出一个“神”。
他伸手触碰镜面。
刹那间,天地共鸣。
镜中所有画面骤然停滞,随后一一倒转??
那场求雨的祭祀,实则是春汛来临;
那个病愈的孩子,是因为大夫及时施针;
那位高中进士的学子,靠的是十年寒窗苦读……
每一个“奇迹”,都被还原成真实因果。
“你们错了。”他低声道,“真正的道,不在于满足欲望,而在于让人看清真相。”
他指尖轻点镜心,吐出两字:“**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