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神,在这里吗?”他指着镜面,“还是说,你们宁愿相信一个幻影,也不愿承认自己在杀人?”
人群中一名老妇突然颤抖着上前,抱住即将被埋的孩子:“够了……我们疯了……我们才是怪物……”
人群溃散。
他继续前行。
至渭水畔,见官府强征民夫修坝,监工扬言:“不完工者,以违逆天神论处。”
他走入人群,高声问道:“你们怕的是神,还是怕不听命于人?”
当晚,民夫集体罢工,拆毁监工营帐,自发组织疏洪。三日后,水势渐缓。
入蜀道,遇流民千余,皆言“山崩乃神怒”,不敢前行。他立于断崖边,指着崩塌处道:“看那岩石层理,分明是雨水渗入岩隙,压力积聚所致。若真有神,为何不让石头往天上飞?”
有年轻学子闻言顿悟,取随身铁尺测量坡度,果然验证其言。众人释然,合力搭桥渡险。
就这样,他一路行走,不说一句玄理,不显一丝神通,只是不断提问,不断引导。
有人问他姓名,他笑而不答。
孩童唤他“老爷爷”,他点头称是。
老者认出他是当年江神仙,颤声欲拜,他扶起道:“莫拜我,去读书。”
第十日,他抵达嵩山脚下。
此时距“新神降临”仅余一日,黑坛之上,百万信徒再度聚集,人人脸上涂灰,口中念咒,准备以自身精魄催动镜中巨神彻底现世。
他独自登山。
山路已被封锁,铁蒺藜遍布,守卫手持利刃,见他孤身而来,纷纷放箭。
箭矢飞至半空,却如撞无形屏障,纷纷坠落。
并非他施法,而是那些箭尖所刻的“奉神之名”四字,在触及他身影的瞬间,墨迹自行褪去,化为普通铁簇。
他一步步走上去,脚步缓慢,却无可阻挡。
守坛首领立于高台,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阻新神之路!”
他抬头,平静道:“我是那个被你们一次次杀死,又一次次复活的人。你们造我为神,毁我为魔,再毁我为虚妄??可你们始终不肯明白:我从来就不是你们需要的那个答案。”
“住口!”首领怒吼,“你已腐朽!时代不需要怀疑,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仰!”
“绝对的信仰?”他轻笑,“那是奴隶的锁链。真正的自由,是从不信开始的。”
他不再言语,只是走向那面悬空的青铜镜。
镜中巨人咆哮,挥掌拍下,风云激荡。可就在掌缘触及他头顶三尺之时,忽然停滞??镜面映出的,不再是万众跪拜的盛景,而是无数因“信”而死的画面:被烧死的学者、被活埋的孩童、饿死在逃亡路上的母亲……
“这就是你要的信仰?”他低声问,“用别人的血,浇灌你的神位?”
镜面剧烈震荡,巨人的面容开始扭曲。
它想怒吼,却发现声音来自亿万信徒心底的疑问:
“真的是神在说话吗?”
“为什么每次灾难,都是我们在死?”
“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何从不阻止我们作恶?”
信仰之链,一根根断裂。
“归真。”他伸手触镜,声音轻如落叶。
无声波纹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