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
“我不求您显灵。”少女仰头望着他,“我只求您告诉我:当所有人都选择闭眼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可以继续睁着眼?”
他深深一揖:“你就是那个人。”
回到长安那日,正值冬至。
院中梨树披雪,宛如当年初遇之时。孩子们??如今已是祖父辈??围炉夜话,忽见门开,一人缓步而入,满身风霜,眉间含笑。
“先生!”初一之孙颤声唤道,老泪纵横,“您真的回来了?”
他笑了笑:“我说过会回来,但不是以你们熟悉的样子。”
的确,他变了。
这一次,他不再讲道,不再授课,也不再行走市井。他只是每日坐在院中,煮一壶茶,看一场雪,喂一次猫。他说:“神仙不会显灵,但人可以活得像光。”
他说:“信仰不该指向我,而该指向你们自己。”
他说:“我不在庙里,不在书里,不在梦里。我在每一个敢于说‘不’的人心里。”
百姓渐渐不再求神拜像,转而读书明理。地方官府设立“思源分院”,专教孩童辨伪识真;民间兴起“实学大会”,每年集会辩论天地之理、人事之道。甚至连寺庙也开始改革,僧人不再宣扬“往生极乐”,而是教人“活在当下,行于正道”。
十年过去。
江涉容颜未老,却愈发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风中。
某个雪夜,他独坐院中,仰望北斗。
雪猫跃上栏杆,低声问:“你还能留多久?”
“到他们不再呼唤我的名字为止。”他答。
又过了五年,长安城中新建一所学堂,名为“归真书院”,不供牌位,不贴符?,只挂一幅素笺,上书四字:“**自性光明**”。入学第一课,便是朗读《西行纪略》中《真人无相》一篇。
开学那日,江涉远远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雪猫跟在他身后:“你要走了?”
“嗯。”他说,“道已深入人心,我不必再言。”
他走到终南山巅,取出最后一枚铜钱,抛向空中。
铜钱悬而不落,渐渐化作一道虹桥,横跨天地。
他踏上虹桥,身影渐淡。
雪猫仰头问:“你会回来吗?”
他回头一笑,声音随风飘散:“当我被遗忘时,便是归来之日。”
虹桥断裂,光雨洒落人间。
从此世间再无江涉。
百年后,归真书院成为天下思想之源,学子遍及九州。有人问老院长:“江真人究竟去了哪里?”
老人抚须笑道:“他从未走远。你看那些敢于质疑的孩子,那些坚持说真话的官员,那些不信奇迹却依然善良的普通人??他们身上,都有他的影子。”
千年之后,一位考古学家在终南山发掘出一座无名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唯地面刻着一行小字:
**“我不成神,故能成人。”**
而在遥远的未来,某个雨夜,城市图书馆即将闭馆。最后一位读者合上一本泛黄古籍??《西行纪略》,轻声自语:“原来神仙,从来就没存在过啊。”
窗外雨歇,檐角滴水如珠。
书页忽然翻动,停在最后一页。
那行曾发光的文字,此刻再次浮现:
**“只要你还在寻找,我就从未离去。”**
风起,灯摇,仿佛有人刚刚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