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一怔,有些不解:“娘娘,此话怎讲?”
沈知念不紧不慢地分析道:“陛下再敬重庄太傅,再顾念庄家从龙之功,他首先也是一位帝王。帝王心术,首要在于平衡。”
“如今的庄家,庄太傅位列三公,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媚嫔的父亲为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仪。”
“后宫之中,庄雨眠高居贵妃之位,庄雨柔新宠得力。这般势力,已然是枝繁叶茂,盘根错节。陛下圣心独照,岂会看不明白?”
“若是再将皇长子交由庄贵妃抚养,无论三皇子。。。。。。
夜更深了,永寿宫的灯火依旧未熄。铜炉中梅花蜜香与龙涎交织的气息愈发浓重,仿佛将整座宫殿封入一个静谧而沉重的梦境。沈知念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抚着那封写着“等着”的回信,火漆尚未干透,映着烛光泛出暗红如血的光泽。
她没有烧它,也没有藏它,而是将其压在了案头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谁进来看见,都会第一眼瞧见这二字,如同她立于风口浪尖的姿态:不躲、不避、迎面而上。
芙蕖端来新熬的安胎药,轻声道:“娘娘,该用药了。”
沈知念接过瓷碗,嗅了嗅,眉心微蹙。“加了莲子心?”
“是。”芙蕖低首,“太医说您近日心火偏旺,夜里多梦,需清心降火。”
她冷笑一声,将药一饮而尽,把空碗递还。“心火?我若无火,早被这宫里的阴风灭了。”她顿了顿,忽问:“苏全叶可回来了?”
“刚回,在外候着,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
门扉轻启,苏全叶缓步而入,一身黑衣未换,靴底沾泥,显然刚从外头回来。他跪地叩首,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查到了。那封送入天牢的信,是通过城南‘济善堂’的一名小沙弥带进去的。那孩子每日为囚犯诵经施粥,狱卒早已习以为常,未加盘查。”
“济善堂?”沈知念眸光一凝,“那是恭肃太后生前捐建的佛堂,如今由净慧师太主持。”
“正是。”苏全叶点头,“属下已暗中监视数日,发现近月来,每隔三日便有一名蒙面女子前往堂中焚香,留下一只青瓷小瓶。瓶中所盛非香灰,而是写好折叠的纸条。小沙弥受人布施,便代为传递。”
“布施之人是谁?”
“尚未查明。”苏全叶迟疑片刻,“但……据线报,那女子身形纤细,走路时左肩略沉,似有旧伤。”
沈知念瞳孔骤缩。
左肩略沉。
那是姜婉歌年轻时坠马落下的旧疾。
她死了。人人都说她死了。金棺厚葬,三日后火化,骨灰撒入江流。可若……她根本没死呢?
“不可能。”芙蕖失声,“姜婉歌临终那一夜,陈砚亲自验脉,确认气绝身亡!连陛下都亲临致祭!”
“陈砚验的是尸体。”沈知念缓缓道,“但他没开棺再验。”她闭目回想当日情形??姜婉歌病体枯槁,气息奄奄,最后一刻嘴角竟含笑。那时她只当是解脱,如今想来,却像一场精心设计的退场。
“她早就算准我会揭穿谢芷宁的身份,也料到自己必死无疑。”她睁开眼,目光如刃,“所以她选择以死脱身,让所有人以为阴谋终结。实则……她躲在暗处,继续执棋。”
苏全叶颤声:“若真是她……那谢芷宁自尽,便是她亲手推的刀。”
“不错。”沈知念冷笑,“她要谢芷宁死,却不让我动手。她要世人相信,是我容不下昔日姐妹,逼死无辜女子。她要用谢芷宁的血,染黑我的名声,动摇陛下的信任,瓦解我一手建立的威信。”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烛芯爆裂之声噼啪作响。
良久,沈知念起身,披上狐裘,走向祠堂方向。
“娘娘!”芙蕖惊呼,“夜寒露重,您腹中还有龙嗣!”
“正因为有龙嗣,我才不能坐等敌人出手。”她脚步不停,“我要去见一个人。”
祠堂之内,香烟缭绕。她点燃三支檀香,插进香炉,跪在蒲团上,面向母亲牌位,低声呢喃:“母亲,当年您为何执意让我学账册、识密文、通刑名?您说‘女子掌权,靠的不是宠爱,是证据’。如今我手中有了证据,可敌人却比我想象的更难缠。”
她顿了顿,声音微哑:“若您泉下有知,请告诉我??当仇人假死潜伏,借他人之手复仇时,我该如何应对?”
无人回应。只有风吹帘动,烛影摇曳。
但她忽然记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明枪,是那些你以为已经死去的人。**”
她猛地睁眼,转身对苏全叶下令:“即刻传令内察司,彻查三年内所有火化的贵胄尸身,尤其是经由净慧师太主持超度者。另外,调取济善堂每月出入账目,查每一笔匿名布施来源!我要知道,是谁在供养那个‘死人’!”
“是!”苏全叶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朝会之上。
南宫玄羽端坐龙椅,神色冷峻。沈知念虽未出席,却遣苏全叶呈上奏本,请求彻查宫外宗教场所与囚犯通信往来之事,并提议设立“宫禁文书稽查律”,凡涉及皇室、后妃、储君之信件,皆须经皇后或皇帝亲启,违者以谋逆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