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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2 有心之人欲呈相公（第1页）

长安城东的灞上，既是京郊览胜游玩之地，同时也是时流出入京畿、迎来送往之地。于此常有亲友久别重逢，又或至交依依惜别的动人画面。

时下正值深秋，正是一幅草木凋零、天地寂寥的景象，灞上送别的人们受此环。。。

夜色沉沉，长安城的坊门早已紧闭，街巷间寂无人声。张岱独坐书房，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人影晃动如鬼魅。案前摊开一卷兵部转来的征人名册，墨迹未干，字字皆是边塞风沙与血泪交织而成的名字。他指尖轻抚纸面，目光停在“陈东”二字上，心头微颤。

自那日陈东携数名休番征人登门辞行，已过去十余日。彼时酒酣耳热，众人豪言杀敌报国，声震屋宇；而今他们或已出潼关、渡黄河，踏上了通往陇右、安西的漫漫长路。张岱闭目凝神，仿佛仍能听见那些粗犷嗓音中夹杂着哽咽??不是惧死，而是牵挂家中老母幼子，不知此去能否再见。

窗外忽有细响，似落叶坠地。张岱警觉抬眼，却见一只灰羽信鸽扑棱飞至窗棂，腿上缚着小小竹筒。他起身取下，拆启一看，眉峰骤然蹙起：乃是魏州所发急报，内容简短却字字惊心??“汴州司马宇文窄被执于东都，罪状为贪赃巨万，牵连甚广，恐涉朝中要员。”

“果然来了。”张岱低声自语，将文书反复细读三遍，终将其投入烛焰之中。火光一闪，纸页蜷曲成灰，如同那些即将被权谋吞噬的性命。

他知道，这并非单纯的贪腐案。李林甫远在东都，竟能在裴光庭尚居相位之时突然发难，且直指其子宇文窄，背后必有深意。更蹊跷者，宇文融近来在门下省愈发沉默寡言，每每遇张岱欲问汴州旧事，辄以公文繁忙推脱。而韩朝宗则频频召见河北籍官吏，密议通宵达旦，门缝漏出的只言片语中，隐约提及“清查屯田隐户”、“追缴私赋”。

张岱心知肚明：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自己早已身处漩涡边缘。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张岱便起身入宫。大明宫含元殿前百官列队等候入阁，寒风刺骨，人人缩颈呵手。他立于群臣之中，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冯绍烈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却藏着劝诫；刘彤远远避开，似怕沾染是非；唯有宇文融站在阶下，神情冷峻如铁，竟主动踱步近前。

“八郎近日可安好？”宇文融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托庇太平，尚能伏案。”张岱微笑回应，语气轻松，实则全身戒备。

“有些事，不必强出头。”宇文融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别人家的家务。”

张岱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宇文兄此言差矣。我家与裴相公情同父子，焉能坐视其子蒙冤？再者，若真有贪墨之实，依法惩办便是，何来‘家务’一说？”

宇文融冷笑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张岱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涌不止。他知道，宇文融虽出自张家门第，但早年因族内纷争不得重用，对裴光庭父子亦怀怨恨。如今借李林甫之手扳倒宇文窄，未必没有私心。可问题是，李林甫为何选择此时出手？难道仅仅是为了打击裴党？

朝会之上，皇帝端坐龙椅，神色淡漠。御史中丞奏报东都案情，言辞激烈，直指宇文窄“蠹国害民，败坏纲纪”。裴光庭出列辩解，称其子虽任事不慎，然无巨额贪污之实，请求遣使核查。满殿寂静，无人应和。

最终，圣旨下达：命刑部侍郎崔?偕大理寺正李?赴东都审理此案，限期一月结案；宇文窄暂押洛阳狱中，不得与外人交通。

退朝之后，张岱匆匆赶往中书门下。裴光庭面色灰败，独自坐在直堂之内，手中握着一封未曾拆封的家书。

“相公。”张岱轻声道，“我愿亲往东都，探察真相。”

裴光庭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你可知此去凶险？李林甫布网已久，只怕不只是为了一个宇文窄。”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查明。”张岱跪地叩首，“当年燕公遭贬，您力保张家血脉不断。今日若袖手旁观，岂非辜负先人遗志？况且……”他压低声音，“汴州屯田账目混乱，确有漏洞可钻。若不抢先厘清，恐被人栽赃坐实。”

良久，裴光庭长叹一声：“罢了。你即刻准备，以监察御史身份持节出行。记住，凡事留证，莫逞意气。”

三日后，张岱离京。

一路东行，沿途所见尽是春耕繁忙景象。农夫荷锄于田垄，孩童嬉戏于溪畔，炊烟袅袅升起，宛如画卷。然而越是安宁，张岱心中越是沉重??这般太平表象之下，隐藏着多少官吏盘剥、豪强兼并？宇文窄主政汴州三年，推行新税法，整顿屯田，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如今落井下石者，恐怕不在少数。

抵达东都洛阳时，正值暮春时节。洛水泛波，杨柳依依。张岱未敢张扬，仅带两名随从入住驿馆，随即暗中联络旧识，打探狱中情形。得知宇文窄被囚于留守府东狱，饮食粗劣，不得见家属，亦无律师问案。更令人震惊的是，原属汴州官署的账册尽数失踪，唯余几份残破抄本，内容前后矛盾，显系伪造。